见邝一亮显出几分神往之色,俞春红以为是她的讲述打动了他,于是更得意地说:“陈老师告诉我们说,关于鑫流城名,有两种说法呢,一说是为纪念第一个踏进这方土地的那对男女,他们把男的叫馨,女的叫流,合起来就叫馨流;那为什么又改叫三个金的鑫字呢,这就要说到另一种说法了。有人说,他们的后代在山里找到了金子,遂改馨为鑫,也将这里的大山叫做金鸡山了。”
邝一亮听着,自然想起了那根羽毛。忽然意识到,自己怀揣着的定是金鸡的羽毛无疑了。忙把手伸手口袋里,触动了羽毛,柔软的,暖暖的,他更稀罕了。
可是,金鸡为什么救下他却不现身告诉他这些呢?
“既有金鸡山,就该有神龟河呀。”邝一亮说。
“对呀,城北那条河当初就叫神龟河,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县令,觉得神龟不好听,改叫大湾河了,也是个没文化的县令。”俞春红说。
“金鸡山,大湾河,鑫流城……”邝一亮默念起来,他很想对俞春红说出心中的疑惑,可他晓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早了,走吧。”他催促说。
感觉快接近那栋房子时,俞春红停下来对邝一亮说:“那就是我爸建的轧花厂,才完工不久呢。我爸说,还要建榨油厂,爸爸不肯走就是舍不得丢下这里吧。这里离城有六十多里路,除了东面的沙洲,三面环山,这里很安全。”
邝一亮说:“那就去厂里住下吧。”
“别看着在眼前,还远着呢。”她忽然想起什么来了,又说:“对了廖一鸣,山腰上有座庵堂,我俩晚上就住那吧,明早再出发。”
邝一亮忽然又觉得俞春红就是金鸡派给他的引路人,或许就如神话说的那样,他们也是一对,他真的喜欢上她了。
跟着俞春红爬到半山腰,就到了那座不大的庵堂。
敲开门,俞春红直接开口跟老尼姑借宿,老尼姑点头同意,引他们进屋。
俞春红又问老尼要吃的,老尼不声不响就去后面拿来吃的,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这么晚了,你俩这是要往哪里去呀?现在外面很乱的。”
俞春红说:“往南面去。”
老尼姑说:“南面都是山啊。”
俞春红说:“山里才可以躲人呀。”
那老尼不问了,去了后院。
吃了点东西后,邝一亮走出了庵堂。
月光下的山林静下来了,虫子叫声卿卿切切,断断续续。
俞春红也出来了,在邝一亮身边站定。
邝一亮侧目看了一眼她,月光下,她那张脸更好看了,他越发喜欢她了,又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自己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连姓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她还会喜欢他吗?他不知道廖一鸣是谁,为什么跟自己长相一样,难道是哥哥?是弟弟?他不敢问,就问她:“你是在鑫流城长大的吗?”
“当然。”她回答道。
廖一鸣,邝一亮,是巧合吗?邝一亮想起了师父,想起了师父最后一次对他说的话。
去年初夏的一个晚上,师父出事了。师父表演从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搭成的高台上跳下时失误,当场口吐一口鲜血,可是师父仍然坚持把戏演完。
深夜,师父让身边的人离开,只让邝一亮一个人留下。师父躺在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床上,他慢慢抬起那双曾经有力的大手,握住了邝一亮的手。
师父喘了一会,努力让气息平稳下来,好一会才气若游丝地说:“亮儿,师父不行了……师父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是你亲生父亲。”
邝一亮猛然懵了,“爸爸你糊涂了,说什么呀,你就是我的亲爸爸啊。”他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师父断断续续讲了一件事:十八年前,戏班跑码头,到了一个叫鑫流的小城。那晚很冷,演完收拾东西时,师父发现箱子了有个男婴。男婴脖子上戴着一把金锁,金锁上刻一个“亮”字,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师父没有犹豫就收养了男婴,取名一亮,只是姓随了他。
这把金锁邝一亮从小就戴着,后来大了,戴不了,师父跟他说,这是他的护身宝物,要当宝贝一样随身戴着。此后,他时刻不让其离开自己的身体。
师父对自己视为己出,教他学戏,教他做人,虽然严格,没少挨打,却将他养大成人。
那天夜里,邝一亮多么期待师父再多说几句,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什么抛弃他,可是,师父再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师父闭上的双眼再也不能睁开了。
师父死后,邝一亮一心找鑫流城,也曾问戏班里的人,可没人说得清楚。
现在,命运却让他来到这里,让他遇见了漂亮的俞春红,她喜欢自己,他也喜欢她。邝一亮是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她看上了自己,这让他信心大增。担忧的是,她不了解他,他总不能一直装廖一鸣吧,假象总有被戳破的那一天。
“你想什么呀?”她问。
“想队友。”
“是想何琴音吧。”
“不想她。”
“放心,会找到队伍的。真不行,我跟你去你家。”
提及魔城,又让邝一亮想到了师父。唱戏的人都晓得,要想成名角,挣大钱,那里是首选之地,他也曾跟师父多次提起过,可师父给他都是一通骂,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只带着他们跑小地方,他弄不清师父为什么就是不去魔城,莫非师父也有难言之隐?
“怕我真去你家吧,跟你开玩笑呢。”俞春红笑着说。
“不,我正想这事呢。”邝一亮回答道。
“要是我真去了,你家人会接纳我吗?”
“那是必须的。”
“要是何琴音要你带她去你家,你怎么办呀?”
“她不会的。”看着俞春红,邝一亮断然做出了决定,他要留下来。
“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都说你爸贪人钱财,把人的钱卷跑了,是真的吗?”俞春红问。
谁是廖一鸣爸爸?事态越来越难应付了,邝一亮只好说:“我不管他的事。”
“你爸要是真贪人钱,那就太不应该了。”
“对,太不应该,可我不知情,你现在提出来,我就不能不问了,我爸为什么要卷钱跑路呀?”
“大人们都这么说,我也说不清。对了,还记得那晚你演戏时的情景吗?”
怎么,廖一鸣也会唱戏?他只能点头。
“那次看到你爸了,你长得一点都不像你爸,你妈肯定好看对吧。”
“算你说对了。”他只能应付她。
“那晚我对不起你,把你胳膊弄伤了,疤痕到现在还没退净。不过,这也怪你,谁让你那么有魅力,女同学们围着你,拉扯你,衣袖都被扯烂了。”
邝一亮明白了,廖一鸣不但相貌跟他一样,也会唱戏,他还有个父亲卷钱跑路了,这些信息他必须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