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末生赶到时，那座楼阁已经不见，遍地都是断裂的瓦片，很是狼藉，就像被一掌拍碎的酒杯一样。
在废墟边上，庄末生皱眉看着不远的一处，神情凝重。
他来到这里，眼前便已是这番惨景。
这里是老祖闭关的禁地，有阵法守护，除了他和两位阁主，外人根本不可能进来，若说有仇家躲过他们的感知，偷偷来到此地，也说不通。
且不说，云州有没有这样的强者，就算真有，也绝不可能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当年，老祖的确被重创，闭关养伤，可这些年来，伤势已经有所好转，实力也恢复些，只要不是尊境，便做不到袭杀。
外界传言老祖坐化，倒也不假，可那并非全是因为重伤，而是岁月所致。
九幽老祖毕竟已是活了数百年的人物，盖世无双，可总归是要化作尘土，在岁月面前，谁能不死。
大道无情，即便是那些荒古大陆的顶尖强者，也逃不过此劫。
嗯？就在他皱眉沉思的时候，远处的一片废墟下忽有微弱的金光闪烁。
庄末生化作一道残影，瞬息而至，震碎上面的废墟。
只见一张英俊的年轻面孔从废墟中缓缓漏出，双眼闭合，眉清目秀，脸上那微弱闪烁的金光使得红衣青年更有几分淡然的气质。
不过，青年的眼角似有两道泪水划过的痕迹，竟是哭过！
“小否！”
庄末生看到青年的脸颊，瞳孔骤缩，神情猛变，一股骇人的气息豁然从他身上涌出，肆虐在这片空间，地上十米内的废墟直接化作一片虚无！
若被外人看到他的模样，定会吃惊，温文尔雅的大阁主也有如此狂暴的一面。
庄末生压下心头的怒火，白发飘动。
当年他将这个孩子带上山后，便交给了老祖，后来，这孩子依旧常来看他，还给他带些东西，虽然他来大多是询问修炼之事，但他又怎会想不到，若说修炼，他的阅历和经验则远远不如老祖……
他在山上没有亲人，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老祖也下了禁令，不准他与寻常弟子接触。
或许，他能想到的只有他。
空气有些冷，庄末生的神情也冷，他发现青年身上的生机还在慢慢枯竭，就像被剥夺一样。
“大哥！”一道残影从远处瞬息而至，二阁主和李道宗等人也赶到此地，看到眼前的画面，脸色一变。
庄末生没有转身，面如寒冰。
李道宗和林浅儿没有出声，静静在身后看着。
“能看出是何人所为嘛？”
二阁主走到他身边，眸中似有两粒星辰转动，气息深沉。
几步之内，他已经作出很多推算，可没想到看到的只有一片混沌，充满恐怖和危险。
庄末生背对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充满疑惑。
究竟是谁可以躲过阵法，偷偷潜入这里，即便是圣庙那老尼姑亲至也做不到这一步才对。
还有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今，九幽老祖的实力已经不复当年，即便他死了，对纵天阁整体实力而言也没有影响。
“这里是阁内禁地，为何带外人过来。”庄末生看到李道宗出现在这里，微微皱眉，身上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从他们身上卜算到一线生机，或许和这里的事情有关。”二阁主解释说道。
不管是李道宗还是圣庙的林浅儿，他们身上都有模糊的命线。
庄末生移开目光，没有再问。
他比谁都清楚二阁主星算能力。
“你觉得会是谁？”庄末生面无表情，可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老祖的气息已经不在这里，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云州不可能有人做到这一点，太虚宗不行，九剑门不行，圣庙嘛……”说到圣庙，二阁主抬头凝视虚空，思考一瞬，才摇头说道：“机会也不大……而且也没有道理。”
“是神魂攻击之法……”
就在他们愁眉莫展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李道宗上前几步，来到他们身边，伸手触了一下青年身上的金光，微笑说道：“有人使用了攻击神魂的方法，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
庄末生和二阁主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
李道笑道：“呵呵，九幽老祖当年虽然被重创，修为倒退，但经过多年的恢复，恐怕快到了破宗境的水平，所以即便是尊境强者也不能悄无声息的杀掉一个破宗境的人……”
“可若是神魂攻击之法便能做到这一点。”
庄末生沉默，除了这种解释，他也想不到其他。
神魂攻击极为邪魅，防不胜防，即便是他都未曾见过，更别说使用了。
李道宗看了一眼沉睡的青年，眸中掠过一抹精光，稍瞬即逝，继续说道：“想来，当年老祖被重创，神魂差点破灭，敌人便是抓住了这一点……”他故意隐瞒了一些东西，不过若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如此推测倒也不算说谎。
“他还有救嘛……”庄末生打断了他的话，眼眸落在青年的身上。
老祖已死，如今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救活眼前的青年。
李道宗似乎知道他会这么问，微微一笑道：“一切都在因果中，我怎么会让我的小师弟就这么死了呢。”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颗雪白丹药，玲珑剔透，如珍珠一般，丹药表面还有着一圈圈淡淡的白色光晕。
“呵呵，这本来是给小师弟的礼物……”李道宗举起雪白丹药咧嘴笑着道。
转魂丹便是师父送给小师弟的第一件礼物。
看向那张微笑的侧脸，庄末生微微眯眼，眸中掠过一道光辉，心里想到，若你图谋不轨，即便剑鬼亲至，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林浅儿也来到这边，眼眸看向青年白皙的脸庞，神情复杂。
这便是她的未婚夫嘛……
庄末生扫了她一眼，只知道她是灭情师太的关门弟子，并没有想起当年的约定，便不再看她。
……
……
雪白丹药渐渐在青年嘴里融化。
过了不久，一缕缕如毒蛇般的黑雾从他身体里缓缓游出。
他的四肢、头颅，整个身体都被黑雾包裹其中，甚至压过了金光。
与此同时，虚空中传来一道无比愤怒的咆哮声。
“混账东西！”
听到虚空中的声音，庄末生和二阁主脸色同时一变。“是老祖，老祖没死！”
“不行，就差一点，我不能就这么放弃……不能。”那道声音似疯似狂，自言自语。
“老祖，你在哪里？究竟是什么人害你？”
“小庄！”那道声音似有些惊喜，兴奋道：“你在这里太好了，快，快……我需要灵气，你去抓几个修士给我……”
庄末生神情一变，眉宇间变得严肃。
他觉得老祖似乎出现了问题。
“是夺魂术……”林浅儿的秋眸落在青年的脸上，柳眉深皱。
圣庙弟子对神魂波动都极为敏感，这和他们修炼的功法有很大关系。
庄末生冷漠看了她一眼。
他也知道圣庙在魂道上的造诣最深，当年那大庙主凭借神魂攻击一人战败两位尊境，震惊天下。
圣庙的弟子皆主修魂道，他们的琴瑟、手段，甚至说话的声音可能都有神魂攻击的效果。
林浅儿神色如常，白衣飘飘，知道大阁主在想什么，并不在意，先前她也看出有神魂的痕迹，只不过被那道士抢先，而且觉得有些地方不对，此处的破坏并非神魂攻击造成，而是神魂融合不成扩散出来的波动。
“咦？”
“是圣庙的女娃娃！”九幽老祖的声音先是一怔，然后化作巨大的惊喜，圣庙弟子的神魂远比其他势力强横，恰好被他当做养料。
“老祖，究竟怎么回事！”庄末生看着一切，嘴里忽然传出一声冷喝。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事情可能并非他想的那般，甚至更糟。
那道声音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震慑，沉寂了很长时间。
“呵呵，一代老祖不甘坐化，十年谋划，将弟子作为夺魂的炉鼎，也算……情有可原。”李道宗的笑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丝毫不在乎众人的目光。
庄末生心脏狠狠颤了一下，目光一滞。
二阁主也是严肃到了极点，墨眉深皱，只不过他的眼神似有若无的从李道宗身上扫了一眼，无人察觉。
“你是谁？”
“呵呵，剑鬼弟子，李道宗……”
“守护弟子！”老祖的声音微惊，心里想起一段深藏的记忆。
“老祖，他说的是真的？小否他……”庄末生微微失神，有些痛苦。
“没错，从你把他带来的时候便注定了结果……”九幽老祖的声音中充满漠然，既然他选择了这条路，就无法回头，只要他占据了这个天生道体，失去了一切终会回到他手里。
庄末生苦笑，原来小否是他害的。
“十八年师徒，你怎么能忍心下手？”
“哼，大道无情，若想走向那更高的境界，自然要有所割舍。”
“这样的道有何意义？”庄末生喃喃，头上的一根白发缓缓掉落。
“这么多年，你这情深义重性子倒是一点没改，如何能当大任……”
“哼，你们两人助我吃了他们二人……”九幽老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李道宗神色如常，丝毫无惧，脸上的笑容似乎更为灿烂。
他不信，到手的小师弟还能飞了不成。
林浅儿柳眉微皱，心里升起一抹警惕，俏脸微白，这里是纵天阁的禁地，而且她境界最低，若他们真的想做什么，她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庄末生还愣在旁边，目光空洞。
忽然，一缕幽雾猛然从叶不否的身上飞出，如一根极细的银针般射向林浅儿眉心，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缕幽雾就这样消失在她眼前。
林浅儿脸色惨白，面漏恐惧。
李道宗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没有出手的意思。
二阁主目光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哼，当年害我重伤，那老尼姑虽然没有直接出手，但事后她将我藏身养伤的地点告诉别人，害我一路狼狈逃回纵山，今天我吃她一个弟子不算过分吧……”
“呵呵，一代老祖竟能将怕死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李道宗对着虚空嘲笑道。
“放肆，你别以为你是剑鬼弟子我便不敢吃你……”虚空中的声音骤然冷了几分。
“呵呵”李道宗眯眼笑道：“你确定，你敢吗？”
地底的崖壁散发一阵阵森冷的气息，空气也陷入了一阵寂静。
当年那场道战，他虽没有亲身经历，但他师父说过，九幽老祖身为赫赫有名的尊境强者，为人胆小怕死，在弑魔战场怯战先逃，害得云州势力损失惨重，罪不可赦。
他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表面是为了养伤，其中也有很大的原因是怕仇家上门，担心那些老家伙旧事重提，找他麻烦。
当然，这些事情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当年从那场道战活着回来的本来就没几人，就算是大阁主也知道的不多，只有三教九宗的几位闭关的老祖知道。
圣庙的那位老尼姑也是知情者之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