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一打开家门,就将书包扔在地上,刚换好鞋,抬眼就看到了宋阿姨刚睡醒的模样,顶着杂乱蓬松的头发冲进厨房,慌慌张张,又从厨房探出头来。棉却从宋阿姨孤独的眼神中感到了无尽的温暖。她这么不喜欢的买油烟机送的大红睡衣,已经有些破旧。发觉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陪伴了她这么多年。在很多,棉曾经觉得天大的日子里,天大的事,回头看却消失不见了。棉就这么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好想将这么多年,她知道的不知道关于宋阿姨经历的苦难一同挥散。当宋阿姨把那碗香喷喷的面端给棉时,棉一把抱住宋阿姨,想抱抱她,她把头深深埋进宋阿姨的怀抱里,半晌,粘稠的液体一滴一滴的顺着的棉的头发滴在头皮上,一阵酥痒,又是滚烫。宋阿姨颤抖着,哭着……
那是棉生下的第三个年头,棉在那个繁华的大都市里病了,或许是因为早产的原因吧,也或许是因为那么小的孩子抵抗力本就差些,20多岁的父亲义独自一人照顾着棉,为什么没有母亲呢,棉那时候也似乎忘了问母亲。粗手粗脚的义对棉展现了无限柔情,他细心照料着他视为掌上明珠的棉。
那时候棉的父亲也算是个愣头青小伙子,义从市场买来一只老母鸡,正愁着怎么炖鸡汤补补,他一手拿着鸡,一边呆站着想,样子格外好笑。宋阿姨和义聊起天来,作为本地的老大姐主动当起了本该是护工的职责。棉的父亲后来回忆起宋阿姨真的很美,红色高领羊毛衫配上牛仔裤,脚踩尖嘴鞋,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特别像音像店门口的广告。大概一个多礼拜后,棉出院了,那时候宋阿姨啥也不缺,棉的父亲啥也没有,在万般推辞之后,义只好留下了住址,电话,姓名。四年后宋阿姨又出现了在了棉的生活里,再也没有走失掉了。
宋阿姨算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在她父亲的公司里也算是个人见人畏的狠角色,谁也没想到偏偏被一个大他十几岁的男人迷住了,那也算是个成功人士吧,离过一次婚,年纪也不小了。他迷的宋阿姨神魂颠倒,那个男人的母亲得了脑瘫,遇见棉的父亲义时正是在那个医院里照顾未来婆婆。在那个时代,这似乎是大逆不道的事,谁都不明白宋阿姨为什么这么断然的选择了那个男人。
但是,那个男人爱的是女人,而不是哪一个女人。
宋阿姨放弃了工作,一个女强人放弃了工作,一心一意的在家里做起了全职太太,不到一年就生下一个儿子却不幸夭折,而那个时候那个男人还在别人温暖的怀抱里,而宋阿姨依然觉得他是爱着她的,或者是爱过她的,她不再计较生活里的繁琐的小事,她天天要做的事太多了,她一直在忙碌,第三年那个男人的公司彻底完了。他们一家勉勉强强卖了许多值钱的东西,就为了生活。她的父亲也帮了她一大把,尽管宋阿姨已经很久没回过那个家了,但她依旧没觉得苦,只要夜夜在那个男人的怀抱里,就好了。
那个男人的死是那样的突然,却又像是准备好的。
他死的那么突然,连他身边的情人都在床上吓个半死。宋阿姨再也控制不住了,她发出巨大的怪叫,像个野兽一样看着覆盖在一片白色下的那个男人,那个躺在那里的男人。她父亲接她回去,她回去家整理衣物,在潮湿的地板上久久喘不过气来,她抽泣这又觉得这一屋子都是恶心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宋阿姨的母亲和所有姐妹都围着她,日日的守着她,于是她答应他们要回去但谁也猜不到宋阿姨心里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在慢慢发酵,她要了结自己。这个可怜的女人无法带着这样的东西再活下去,她是那么要强,是那么善良,她也无法让自己家人带着自己活下去。
“我的死与任何人无关”她颤颤抖抖地写下这几个字,将纸对折,她看到棉的父亲留下来深深浅浅的字迹,宋阿姨随手在一堆破烂里找到的纸却成了她唯一想要去的地方。她突然拿着那张纸在家里噙着泪跳起来,她要去那,她要去那……
再后来,宋阿姨真的找到棉的家里,棉的母亲从宋阿姨颠簸奔波的脸上见到她从未见过的悲伤与另一种希望,她二话没说的让宋阿姨留了下来,也再也没让她在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