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下来，肖源和韩涵两人依依不舍地分了手。初入爱河的少男少女，对校长的那一番话自是不以为然。可怜的陈校长，还以为两人能够幡然醒悟，却不知犹如对牛弹琴一般，并未在两人心里翻起多大的波澜。
韩涵出了大楼，目送着肖源远去，转身瞧见周边保镖的脸上，都带着一副‘我们很懂’的揶揄笑容，俏脸上不由得飞出了两朵红晕，面容娇靥如花。她心情愉悦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竟自带上了蹦跳的步伐，宛若风中摇曳的牡丹。
只是离家愈近，她的心里却变得忐忑，
“那个跌落神坛的少年，肯定为母亲所不容！”
孤雁城的街区命名很简单，东西为街，南北称道，韩涵的家就在离学校不远的第六大道边上。
韩家原来住在六区的一个偏僻城区，直到她母亲吴晓娟晋升五星之后，才搬入了位于第六大道的鸿安花园，算是踏入了中产阶级的门槛。
那一年，正好是韩涵入学的日子，她才得以进入位于第七大街的25中。
鸿安花园这个小区里有几个同龄的孩子，与韩涵同班的李承海、陈镇宇、严维煕等人，都住在这里。他们几家因此走动的非常频繁，经常相约，游玩聚会。
会试之前，韩涵和李承海就已是人人恭维的对象。会试之后，他俩的地位当然被无限拔高了。那几家争先恐后地做东，一日一小宴，三日一大宴。若是以前的这种聚会，吴晓娟都会让韩涵去叫上肖源。可如今那个少年，则是自动地被忽略了，私下里被那几家奚落得一钱不值。
人心之向背，世态之炎凉，猛于虎。
韩涵的爸爸韩世忠，并不是雁星人氏，他来自一颗遥远的星球：西海星，距雁星约有100余光年。而妈妈吴晓娟则是孤雁城六区的出身：韩涵的姥爷，也是一位差点就能晋升六星的灵者。
韩世忠早年孤身求学而来，是雁星大学的高材生，而吴晓娟仅仅只搭上了孤雁大学的末班车，当初双方的修为可谓相差悬殊。他俩结识于大学之间的联谊会上，一来二去的就对上了眼。
韩世忠等于是嫁到了孤雁城，韩涵是他们的独女。
心虚的小姑娘屏息静气、蹑手蹑脚地刚一拧开房门，就听到母亲不满的声音传了过来，
“就你能耐，跟人家吵吵什么啊，一点儿都没有自知之明。”
“整天游手好闲的，不知道出去挣钱！现在闺女有了出息，以后的花费必定如流水一般，你说怎么办？”
吴晓娟对韩涵的期望相当高，天赋榜出来之后，她自是喜出望外，随即马上就对未来有了深深的担忧。因为即使再攒上一辈子的积蓄，也不可能负担得起闺女日后的修行。她不是不知道各种福利和赞助，但是更清楚其中的猫腻。在她的心里，闺女最好是清白清白的修行，不欠任何人的！
态度坚决的吴晓娟，油盐不进，不晓得已经推掉了多少诱惑。
她下班走进小区，在楼下刚好遇到严维煕的父母，三人还没聊上几句，正巧韩世忠出来，听到了严维煕父亲刻薄的言辞，
“晓娟呐，你得提醒下闺女，要离那个肖源远远的！”
“那小子也真是的，不自量力，难道不知道他自己的斤两吗？”
吴晓娟正待点头称是，韩世忠斜着眼睛就冲了过来，
“我闺女跟什么人来往，不敢劳您费心。”
他扯着吴晓娟掉头就走，嘴里嘀咕的声音不大，却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不晓得掂量一下自己吗？
双方闹了个不欢而散，回到家里，吴晓娟不免数落起丈夫来。
韩世忠少时也算英俊，如今已是知天命之年。他修炼不果，外貌的变化相当大，成了传说中的中年油腻大叔，稀有的秃顶灵者！于是干脆剃了光头。
他眼高手低，任何一个工作都干不了两年，也是少有的没有固定职业的灵者，俗称散修。韩世忠其实二十来岁时就到了四星的程度，然而此后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却再也未能寸进。小他一岁的吴晓娟，跟他恋爱时刚刚一星而已，此时已是五星高段的灵者！
要不是吴晓娟那年的修为突破，达到了五星，成为准高级的灵者，社会地位和收入较之以前堪有天地之别。否则韩家的日子，或许比普通的低级修行者都不如。
韩世忠特有的磁性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别转移话题，早就叫你离他们远点。那些人都是一帮目光短浅的势利之徒！肖源怎么了？我告诉你，别看他们那几个小子好像是条龙了，在我看来，其实给肖源提鞋都不配！”
“何况咱们闺女，不晓得甩了那些家伙们几条街，你怕什么啊？家里的事，一向都是你说了算，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你得听我的意思。”
吴晓娟气哼哼地说道，
“你就知道窝在家里看书，能有什么主意？”
韩家有一个书房，四壁都立着着满登登的书柜。这还放不下，各个房间的墙角里都摞着一堆堆的纸质书籍，这在信息化的时代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能有什么主意？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修炼到五星的吗？你们女人再强大，对大方向的把握，也是不如男人的。”
吴晓娟的声音低了下来，依然不服气地争辩道，
“你没在的时候，老严告诉我，听他儿子说，那小子没存什么好心眼，勾搭咱闺女呢！”
韩世忠不以为然地说道，
“勾搭？那父子俩的话你也能信？”
他嘿嘿地笑出了声，
“如果两人真有点那个什么意思，我宁可相信，是咱闺女主动贴过去的！”
知女莫若父也。
“不要因为闺女的成绩，就此看低了肖源。咱们闺女，将来肯定会成为一个顶尖的大人物，人家肖源，未必就会差到哪儿去。”
吴晓娟一听韩世忠这番话，气得直跳脚，嗓门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呸！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小子怎么能跟闺女相提并论？你看上那小子什么了？他开窍早，他也是三星，然而他那个分数有什么用？甚至比小严都差得远了！难道你想让闺女跟我一样，以后去养活那个小子吗？”
“谁要你养了！”
“哼！是我自己贱，非要养你！”
门口处的韩涵想起了恐惧的一幕，额头的汗水涔涔而下，
“我以后，难道真的也会像妈妈对待爸爸这样，养着肖源吗？”
“养着养着，是不是也会骂他是一个废物？”
“我的孩子问我：爸爸是干什么的？我却答不上来。”
她打了个冷颤，牙齿咯咯地轻咬了一下，眼神变得迷离。这一瞬间，两人的未来蒙上了点儿阴影，她的信心不免动摇了起来。很多时候，些许不经意的小事，就此会撬开一条罅隙，埋下不和谐的种子。
两人听到声响，意识到韩涵回了家，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吴晓娟强作笑容地迎了过来，语气温柔，
“宝贝儿回来了啊。咦，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快去洗洗。”
又加了一句，
“今天爸爸给你炖了一条雪鱼，来来，开饭了。”
无所事事的韩世忠包揽了所有的家务，做得一手好菜。
一条小雪鱼的价格，差不多是吴晓娟一个月的工资，韩涵长这么大，总共也没吃过几次。
这一道菜，父母照例是不会动筷子的，韩涵却没了胃口。看到女儿的情绪低落，吴晓娟放下筷子，试着问了她一句，
“刚才你都听见了？”
“嗯。”
“是这样的，我在楼下碰到了严叔叔，他告诉我，小严回来说，肖源在纠缠你！”
吴晓娟的话，与严维煕的挖苦如出一辙，她愤愤不平地嘟囔道，
“那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当心被人打折了腿！”
韩涵涨红小脸儿，垂着眼睑，避开了妈妈刀子一样的目光，轻轻地反驳道，
“严维煕在胡说八道！源哥儿哪会这般不堪呢。”
吴晓娟一贯强势，积威由来已久，她觉察到女儿的反常，紧紧地盯着韩涵，追问道，
“小严有什么必要撒谎呢？再说了，世上的事，都是无风不起浪。”
“你回来的这么晚，干啥去了？”
韩涵迟疑了一下，吞吐吐吐地说道，
“我刚才是和源哥儿在一起，”
她咬着嘴唇，微微扬起了下巴，颏上的毛细血管闪着精致的光芒，
“我喜欢他！”
“我告诉他，我会等着他的。”
吴晓娟的火气腾地被点燃了，正待训斥。话到嘴边，猛然醒悟到，眼前的女儿，将来的成就可谓不可限量，绝对不是自己能够拿捏得住的！她悻悻然地咽住了话头，转向了韩世忠，没好气地埋怨道，
“你看看你，天天给闺女灌输那些不着调的东西。我就纳闷了，那小子能有什么前途？”
韩世忠心思细腻、思虑周全。虽然他自身的修炼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没有什么起色，但是对韩涵的修炼辅导和生活照顾无疑是成功的。
会试分数下来之后，他跟韩涵提过多次，不要忽视了肖源，因此没少跟吴晓娟置崴。吴晓娟非要逼他讲出道理来，他由此躲在书房里查了几宿，上天入地竭尽所能，也未能理出一个头绪。对肖源的重视，不过只是他的一点直觉。若让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去找出一个强大的、令人信服的理由，也着实属于天方夜谭。
韩世忠讪讪地放下了碗筷，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他也没有想到，自家闺女竟然这么直截了当。他这个当父亲的，本意只是想让女儿像原来一样，继续和这个小伙子维持同学之间的情谊而已。
韩涵红了眼圈，泪珠在眼眶里打着旋儿，
“你们不知道内情。”
“我们这些同学们能有今天，其实都要归结到源哥儿的身上！”
韩涵本身也并不清楚太具体的东西，但她经历了电车之夜的冲击，目睹了神恩沐浴的奇异，更知道事前事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各种变化。只要不是个傻子，用脚都能想到，是源哥儿成就了这批人！
说实话，当她在腕表中看到，自己只排名第四的时候，的确有点儿失望。在她的想象里，源哥儿当然得是第一名。只是谁都没有料到，会试这道坎，轰然绊倒的，竟然是源哥儿自己！
小姑娘终于没能忍住，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了起来。
吴晓娟心疼地给闺女抚着背，又起身浸了条毛巾，给她擦着眼泪。
等韩涵稍微平静了一点，韩世忠斟酌着用词，最后慢慢地说道，
“源哥儿是个很不错的孩子，虽然我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也相信他以后会有所成就，但这不是你搭上自己的理由。”
“爸爸不是在吓唬你，跟源哥儿搞对象，你会害了他！”
第一次听校长说这句话的时候，韩涵颇有点不以为然，此时又从老爸的嘴里蹦了出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她可是知道，一直以来，老爸都是对肖源赞不绝口的！
看到女儿的凝重，韩世忠苦笑地摇摇头，
“你的成绩，是整个帝国上下，万众瞩目的那一种。我不是看不起源哥儿，你和他做一对好同学没问题，但是谈恋爱，那就绝对是他高攀不起的。”
“没有点能力，没有点背景，会有无数人在背后捅他的刀子。”
韩世忠耷拉下脑袋，黯然道，
“闺女，我的宝贝闺女，因为你的父母也是普通人，也没有庇护你们的能力。”
“你一定要记住，你现在没有自由恋爱的权利！”
吴晓娟在旁暗自点头，
“老韩可算是靠点谱了！”
她其实一直都是韩世忠的崇拜者，如果没有韩世忠，她肯定还在低级灵者的层次上挣扎，一辈子都摸不到职业者的边。
但是自家闺女，既是本次的第四名，同时也是历史榜的第四名，这是一个由不得不遐想的恐怖成绩！而肖源那个傻小子，怕是要落在几百万名之后了。
稍微有点修行常识的灵者，都知道这其中的差别，根本不可以道理计。
韩涵有点发懵，心里想道，
“难道真的这么严重吗？”
她禁不住恍惚了起来，忍不住做了一个比较，
“倘若是鲁笙那傻妮儿，是不是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喜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