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来不知道杨斯彦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既说了他要离开，又怎么会不知道要去哪里呢？
“杨斯彦，回来吃饭了......”
一声呼唤从张家的屋里传来。
张冰成被张叔叔打发了去买馒头，此刻也从院里进来，见林来跟杨斯彦二人在水池下面玩，于是热情地说道：“来娣，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啊？”
“大白馒头，新鲜热乎的！”
张冰成提起手上拎的一包馒头，透过黄油纸，果然还冒着丝丝热气儿。
“不了，我一会儿回家吃饭。”林来笑着对张冰成说道。
“哦，好吧，那杨斯彦你赶紧回来啊，别每次吃饭都等你！”张冰成说完就拎着馒头跑回了家。
林来又看向杨斯彦，希望从杨斯彦的眼中找到一些答案。
杨斯彦也回过头来向林来说道：“你放心，不过我去哪，我都会回来找你的！”
不知为何，林来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龙城前的那个晚上，仿佛此刻的杨斯彦，就是当年的阿夜小风他们。
想到了小风，林来就想起了一直被她小心收藏在床底下的那张弹弓。
虽然杨斯彦穿的不如其他城里的孩子，但是再怎么说，他也还是城里的孩子。
但林来知道，要是换作是别人，也许会嫌弃她的那张弹弓，但是杨斯彦一定不会。
她也不再追问杨斯彦究竟要去哪里，只是让杨斯彦一定要在这里等她。
林来飞速地跑回自己房间里去，她房间的小窗户正好对着外面的水池子，抬头就能看到杨斯彦蹲在水池子后面露出半拉脑袋。
她将林风给她的弹弓一直放在床底下最里面的箱子里，费了好大的力气她才将箱子拉出来。
箱子里面是她床上要用的被褥和华元英给她做的那套淡黄色小棉袄。
她伸手摸索了半天才摸到那个粗糙的弹弓，来不及将箱子放回原位，就快速地跑去找杨斯彦。
“这个送给你！”
“给我？”
“嗯，这个是我来龙城的时候，小风送给我的，我一直保存到现在。”林来认真地说道。
“啊，就是你说的爬树很厉害的林风吧！”只听杨斯彦张大了嘴巴，露出一脸敬佩的神色。
“嗯嗯”
“那就多谢了，我会好好保存的！”杨斯彦将弹弓仔细擦了擦，然后装进了口袋里。
直到华元英阴着一张脸喊林来回去吃饭，杨斯彦才回到老张家去。
林来一进门，华元英就把门锁上了。
她刚准备坐下吃饭，华元英一把从后面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直接扔到了她的房间门口，扔完还一边推搡着一边怒道：
“麻烦精，死丫头，到处乱翻是吧！人给你收拾的好好的！你给我翻！你给我翻！你看看你搞得乱七八糟，一辈子都是个乡巴佬！”
林来回过神来，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妈”，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正品今天要值夜班，他是钢厂的门卫。
他的值班表，林来一直记不清，只是知道天黑了他要是还没回来，那就是在值夜班了。
只见华元英又抄起门口的扫把，气冲冲地走过来，朝着林来的屁股就抡了两下。
林来躲闪不及，也不知是疼，也不知是害怕，一下子哇哇大哭起来。
华元英见林来哭得越发大声，反而更加生气了。
她上前右手撕着林来的耳朵，冲她吼道：“你要死还是你妈要死？你妈死了是不是你哭哭哭！哭丧啊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乡巴佬是吧！”
“不许哭！”
“你还哭是不是？”
“看我不打死你！”
......
华元英越来越狰狞，林来吓得直往后退，一边退还一边喘着气儿断断续续地说道：
“我不哭......不哭......不哭了......”
可是华元英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拿着手上的扫把上去就朝林来的胳膊抡起来，足足甩了有十几下，她才仿佛泄了气一般停了下来。
林来为了不发出更大的哭声，为了不让华元英更加生气，她将嘴巴都咬破了，嘴角渗出丝丝猩红。
此刻她只觉得左胳膊都已经失去了知觉似的，肿起很高，感觉右边的胳膊是自己的，左边的胳膊像是隔壁胡小敏的。
华元英出了气，将扫把往地上一扔。
“把这边都给我收拾了！不收拾好不准吃饭！”
“听到了没有！！！”
林来连忙点点头，这就是华元英要暂时停手的意思了。
她希望华元英赶紧从房间里出去，因为她实在疼的厉害，想哭却又不敢在华元英的面前哭出来。
终于，华元英感觉像是脾气发够了，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直到林来听见外面传来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林来才终于开始小声啜泣着。
她蹲在地上将面前的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抱出来放在床上。
原本那些东西也并不乱，只是一个角落里留出了林来一个胳膊粗的空间罢了。
她左边的胳膊肿的厉害，完全没了力气，抬也抬不起来，只能用右手将它们叠好了，再一件件放回箱子里去，然后再用右手将面上铺平。
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吸溜面条的声音，随着肚子的一声叫唤，心底也涌上了一股难受。
她蹲在床边，用右手和脑袋合力将箱子推回到原本它该在的地方。
之后，她就坐在床上，想捞起胳膊上的袖子看一看，袖子还没捞到一半，就捞不上去了，只能看见边上露出的一节已经青的发紫的皮肉。
这样的颜色，她只在林风和常灵云的身上见过。
她害怕极了，同时又觉得自己的胳膊也许以后就用不了了，这么想着，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门外的华元英没有喊她出去吃饭，她也不敢动，生怕打开房门出去了，见到的华元英又是刚刚的那一个。
林来想起在林家村的时候，家里挨骂最多的就是林夜。
可是华兰若也只是说阿夜的嘴巴不好，让她不要乱插大人的话。
林长行和华兰若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们，即便是在他们捣乱的情况下，也只是罚站。
而如今的华元英，是真的让林来从心底感到害怕。
“你还没搞完！”
华元英将碗一放下，就朝着林来的房间喊到。
林来一听到华元英的声音，竟然浑身战栗起来，她知道这是华元英要喊她去吃饭，她不能不去，否则华元英一定会生气。
她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胆战心惊地走到餐桌边上，此刻华元英碗里的面条已经吃干抹净了，旁边还有一个小碗，里面的面条就是林来今天的晚饭。
“吃过了把碗都洗了，听见没？”华元英擦了擦嘴，也不看林来，冷冷地吩咐道：
“我出去玩一会儿。”
华元英说的出去玩就是去这一条街上的一个阿姨家里打麻将，林来是知道的。
只不过现在林来更庆幸的是自己不用待在华元英的眼皮子底下，不用担惊受怕了。
林来连忙点头应声，很自觉地坐下埋头吃饭。
直到华元英出了门，又过了一会儿，林来才敢一边扒拉着面条一边哭出声来。
林来只记得，那碗面条有点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