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去跟阎罗说过了,只要你愿意,大可以留下做个鬼吏,你若嫌弃阶品不够,就连我的位子,也可以让给你。这样既不会扰乱人间,又给地府添了一个得力干将,天帝自然不会说什么。”他倚坐桥头,拿起酒葫芦狂饮一口,锦绣的长袍领口已然垮到了小臂,露出他白皙的肩颈,没灌下去的琼浆便顺着他的喉结一路蜿蜒到锁骨。
“当个鬼吏?哈哈...哈哈哈......”对面的男子醉意昂然,笑的十分爽朗,勾了勾手叫他把酒葫芦丢过来,也猛灌了一口道:“像你一样食古不化,十年如一日的跟死鬼打交道?不要不要,本公子才不要。”
“白琉璃,你个醉鬼...不要......不要不识抬举!”他的手搁在膝盖上指着对面的人,本就耷拉的眼皮就快要合上了,眯成一条缝。
“你还说我,你个死鬼...酒品差极了......还总跟我提什么规矩,什么纲常伦理,去你的,夜絮!夜絮大人——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哈哈,哈哈哈......”白琉璃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那昏乱的步伐跟正在打醉拳似的。
“不是...不是我没有提醒过你......就算你一世一世的轮回做人,也无济于事。司命星君说了,你那命格,注定和吕谈莆一样,是个六根清净的命,没有人能走进你的命格里来,你就......你就是个和尚命!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夜絮满口醉话,一头栽倒在桥面上。
白琉璃笑着摇了摇头,趔趔趄趄的上前几步扒在奈何桥的桥栏上,一阵阴风拂过,捎带着曼珠沙华清寂的幽香,他深吸一口,神智顿时清明了不少,嘴角的笑意却渐渐消失了,只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四大皆空......吗......”
夜絮记得,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喝酒。
初见时,白琉璃还是个乡间的放羊娃子,黝黑的皮肤,腮边两抹农村红,但一对眼珠子却是锃亮锃亮的,他吞下焕莲子的第一世胸无点墨,也无城府,正如同所有的乡下孩子一样,天天玩石子儿,捉泥鳅,掏鸟窝,领着两只小羊崽子漫山遍野的跑,遇见山花就摘一朵,遇见山溪就喝两口。
他的名字也不是白琉璃,可能是白二狗或者白粪球之类的?这些,夜絮自然没怎么注意过了。
直到有一天,白琉璃按照惯例在林子里和羊一起撒野,他机缘巧合下发现了一个绚丽夺目的——毒蘑菇,那蘑菇可真是太香了,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像一位绝色胡姬一面摩挲着自己的大腿一面挑起他的下巴,抛着媚眼儿对他说“来啊来啊来吃我啊”,他禁不住诱惑,吃的津津有味。
然而这只毒蘑菇毒性猛烈,他还未来得及看见一群小人在自家的土墙上踢正步,他就死了。
死的如此突兀,死的毫无痛楚。
夜絮淡淡的瞥了眼盘腿坐在草地上的放羊娃的魂魄,拿起手中的收魂单细细核对:“姓名......年龄......死因,馋?”
他微微蹙起眉头,按理来说,他是正一品,束紫腰带的鬼吏,这屁大点的小活计应该轮不到他来做,既不是怨鬼厉鬼,更不是王侯将相,一个放羊娃的收魂单怎么会归类到他这呢?是不是牛头马面搞错了?可是......
他看着白琉璃那双淳朴无辜,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中似乎还流露着对他的崇拜,无可奈何的用手指敲了敲收魂单。
就算真的是搞错了,他也不能把一只孤魂随意地丢弃在荒郊野外。
“你,跟我走。”他阴沉沉地说。
夜絮这句话似是指令又似是碗迷魂汤,灌进耳朵里,尽管白琉璃自己并不清楚为什么,还是哈巴狗一样老老实实的跟在夜絮后面,他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一踮脚就能浮起来,再伸手去摸周遭的树木,一棵一棵都穿透过他的手指径自向后移去,好玩儿极了。
“我们要去哪里?”他问夜絮。
“阴曹地府。”
“去那里做什么?”
“喝孟婆汤,转世。”
“孟婆汤是什么?和萝卜汤一样吗?好喝吗?要是好喝的话我能多喝几碗吗?”
“把嘴闭上,休得胡言乱语。”
夜絮随手捏了个封口的法术,摁住白琉璃的肩膀,瞬间就降到了地府里。他指了一个方向:“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