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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肖颖五岁的时候,由于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全家从故乡迁了出来。

其实离开了朝夕相处的玩伴们,小肖颖的心里是十分不开心的,但毕竟那时还年幼,对于陌生的环境很快也就适应过来。

当时住的是单位的平房,一整排过去,家家户户紧挨着,形成一个大大的院落,邻里关系特别融洽。

院子里也有年龄相似的小朋友,第一天搬家过去的晚上,便有人在屋外喊小肖颖一起做游戏,夏夜璀璨的星空下,天真无邪的一群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这里面谁都好,只有一个人是肖颖不喜欢的。

那是一个男孩儿,明明只比她大出少许,大家个头也差不多,可他却显得老成许多,甚至几个年龄更大的伙伴都十分听他的话,简直就是一个孩子王,一呼百应的模样。

偏偏肖颖不喜欢,因为他总爱号召大家去探险,或是做一些更出格的事。白天大人们上班去,院子里便被闹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等到了傍晚,就时常听见家长们训斥自己小孩的声音,与白色的炊烟缠绕在一起,袅袅地飘到很远的地方。

这人真坏!那时循规蹈矩又特别乖巧的小肖颖时常在心里这样想,平时便也不肯给他好脸色,其余人人都要附和他,只有她偏不!是打从心底里觉得他不是好人。

而他仿佛也从没注意过她,或许只是因为她太弱小太不起眼,又或许是早已敏感察觉到这个小小的外来女孩对自己的厌恶和鄙夷,所以平日里玩归玩,他却从没与她说上过一句话。

然而,也正是这个肖颖心目中的“坏人”,后来替她解了一次围,将乖乖女的她从一个嚣张霸道的女孩子的魔掌下解救了出来。

当时她已经被对方推倒在地,黄褐色的沙土扬起来,弄脏了雪白的袜子和崭新的娃娃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硬是不肯眨一眨,只怕下一秒豆大的泪珠就会滚落下来。可是她的一双手却仍将零食护得紧紧的,抱在身上,不甘心让对方抢了去。

“给我!”那个女孩逼近。

“不给!”

“……”

顷刻间两人再度扭打起来,她只觉手臂一痛,尖叫道:“讨厌-…”小小的嘴巴一扁,差一点就流出泪来。

这时候,突然头顶上方传来声音:“喂,不许欺负她!”明明同样稚气,却又隐约带着威严。

其实那时眼睛里已经尽是水光,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到处都是白蒙蒙的一片,周围的景物看在眼里都已扭曲变形。

可是那个野蛮的女孩终于停下了动作。

小肖颖喘着粗气抬起脸,发辫凌乱,只看到一个背影,拦在自己与“敌人”之间。正午的太阳那样强烈,她以为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令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是呀,在那样的关头,仿佛从天而降,王子将公主解救出来,虽然没有手持宝剑骑着白马,虽然这位公主混身脏兮兮的,其实倒更像是灰姑娘,可是在那一刻,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及。

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小小的俊秀的他,站在她的面前,万般耀眼。

从那之后,她心甘情愿,当他的跟屁虫,将他视为生命中真正的王子。

因为童话里,王子和公主终将会过上幸福的生活,不是么?

直到计程车开出一段路之后,肖颖这才猛然注意到他们正走在最繁华的街道上,两侧霓虹闪耀,十分热闹。

刚才都想什么去了?她望着这块熟悉的地带,对自己的走神很无语,这时突然临时起意,付了钱跳下车,直奔那一排光洁亮堂气势宏大的专卖店而去。

是谁说的,消费是缓解压力是灵丹妙药。

刷卡的时候,肖颖的心情果然好得不得了,简直一扫之前的郁闷艰涩,于是又停留了一会儿,与店员轻松地谈笑。

“小姐,这里还有只最新款,您要不要看一下?”

“下次吧。”她瞄了瞄,那表盘外密密麻麻的细碎钻石在店堂满天星的灯光映照之下,璀璨夺目得几乎照花旁人的眼睛。

她接过店员递来的精美纸袋,又微笑:“其实我对手表研究不多,只喜欢简单款式的。”

是真的没研究,所以过去有些看法总被叶昊宁视之为歪理,并嗤之以鼻。

其实藏名表是叶昊宁的众多爱好之一,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她甚至夸张地咋舌,直呼败家。

他说:“这明明是升值的,傻。”眼神飘过来,好像真觉得她见识短浅得不可救药。

她却仍觉得无法理解,花那样多的钱,囤积在家里,可事实上又完全没有用处。因为叶昊宁的手腕上常年只戴着同一块表,从没见他更换过,黑色腕带,极简单的表盘,根本看不出它其实值天价。

所以有一段时间,她总觉得他是个奢侈浪费的人,对他这种特殊癖好不大认同。

而叶昊宁也不在乎,直接将她的质疑视作空气。

总之,她和他,简直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今天肖颖心里却大爽,原来大手大脚地花钱是这样痛快的一件事,尤其是,花的还是叶昊宁的钱。

她冲进名店,随便点中两只女式手表,然后刷卡签字,一气呵成,一点也不担心这张附卡会被自己刷爆。

其实爆了倒更好,她想,就当是报复他,让他大出血一次!

可是,至于为什么要报复?好好的,要报复他什么?其实肖颖自己也没想明白。

结果明明一口气花了这样一大笔钱出去,几天过后叶昊宁那边一点反应都还没有,她却已经开始后悔。

实在不该太冲动,这样奢侈,根本不是她的一贯作风,也承受不来。

许一心知道后也大骂:“败家女啊你!”一边又爱不释手地将两块手表翻来覆去地欣赏对比。

肖颖先还嘴硬:“受刺激了呗。”

“谁刺激你?”

她不说话。

谁都有。一开始是叶昊宁,然后又是陈耀,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一个比一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将原本就混乱的生活更是搅成一团浆糊。

她喜欢简单的生活,可是他们偏偏不肯让她如愿。

最后她问:“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买了又不能退回去。”许一心恶毒地出主意:“要不你快递给叶昊宁吧,就说是送给他丰富他藏的,说不定还能缓和夫妻关系。”

她骂:“去死。”

谁知许一心收了笑容,突然问:“陈耀回来了,你是怎么想的?要怎么办?”

她一愣,也正经起来,说:“没想法,也不怎么办。”语气生硬,仿佛只是赌气。

其实只有自己知道,不是的,并不是小孩子闹脾气,闹过就算了。现在提起他,心中仍会控制不住的轻轻悸痛,那是二十年的积累沉淀,无论爱和伤,都深深刻入了骨髓,想要剜掉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也早已经不能回头了。尽管,她曾经是那样的爱他。

几天过后,肖颖还是给叶昊宁挂了个电话,手机号码烂熟于胸,是一串的6和8,十分好记,这就是商人作派,而且还是庸俗又迷信的商人。

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她连电话簿都不用翻,直接输进去反而更方便。

接听的是他的秘书,声音还是那样委婉动听:“叶总渡假去了,目前不在本市。”然后又善意尽责地提醒:“叶太太,您可以拨他的私人手机。”

肖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总是习惯拨打这个对外的公事号码。

以前也有一次,那时他们刚结婚,她随口抱怨说:“怎么十次找你,有九次是占线不通的?”

叶昊宁正在看杂志,头也不抬地说:“不是还有一个号吗?”

那个号码倒是纯私人的,仅限于亲人和少数朋友知晓,可偏偏数字十分拗口难记。

估计是听她一时无声,叶昊宁这才狐疑地看她一眼,微微挑起眉开口道:“你该不会现在还记不住那11个数吧?妈的记忆力恐怕都比你好。”

她不服气,想都不想就反驳:“你是她儿子,你有什么事她老人家记不住的?”

他仍是扬眉:“哦?你不是我老婆吗?”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令她立刻哑口无言,半晌才晃了晃手机,底气不大足:“都存着呢,我只是懒得调号出来。”见他又重新低下头去翻杂志,为了扳回点面子,她又说:“谁让你选了个那么难记的号码啊,0到9,差不多都占齐全了,而且一点规律都没有。”那样凌乱无序,完全不像他的风格,也难怪她记不祝

而这回叶昊宁仿佛没听见,只是凝着眉,翻阅汽车杂志的神色认真而专注。

后来,肖颖到底还是一如既往,极少拨打叶昊宁的私人电话,原因总结出来只有一个,她还真是懒人一枚,只愿选择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如同生活一样。

既然叶昊宁正在休假,肖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将在掌中掂了半天的手机放下。她好歹还是知道一些他的脾气的,休闲的时候最不耐烦被人打扰,况且这个时刻……她不屑地想,指不定正有上次那位复古名媛在身边作陪呢,自己又何必去当坏人?

谁知到了晚上,叶昊宁的母亲竟然亲自来电话,肖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应答,只因为公公婆婆那边并不知道他们协议分居的事。

只听叶母不急不缓地问:“小颖,最近工作很忙?”

肖颖连忙说:“不会,还蛮开心的。”

“哎,我就想不通,你非得搞得自己这么辛苦做什么。如果不想闲着,完全可以在昊宁身边做事嘛,何必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如今倒像夫妻两地分居。”停了停,语气中责备和爱惜并重:“这样胡闹,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那个叶昊宁也是真奇怪了,竟然同意让你走。你现在一个人在那边,生活会不会习惯?要不然请个阿姨,每天替你做饭煲汤,好不好?”

她忙说:“不用不用。”

叶母从小在香港长大,后来才跟着夫家在大陆定居,但是对于汤汤水水的热衷始终有增无减过去就经常让家里阿姨带着各色煲汤送去给肖颖喝,肖颖有一阵子倒还真像喝上了瘾,后来甚至想拜婆婆为师,自己学着做。

叶母的兴致自然很高,叶昊宁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爱理不理的样子,将她的热火朝天视若空气。

她也懒得计较,只是跟婆婆仔细地讨教学习,正在兴头上,突然又听见旁边传来颇为不屑的质疑:“你什么时候变得勤快了?”

她反问:“我以前不勤快么?”

他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又说:“平时不是很爱研究菜谱?怎么连煲个汤都不会。”拿眼角瞟她一下,语气倒是一贯的悠哉:“肖颖,我真怀疑你的心思用到哪里去了。”

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她作对,可分寸又拿捏得极好,连表情都控制得当,以至于就算还有旁人在场,也常会被人误以为是夫妻俩借着斗嘴打情骂俏。

真是十足的奸猾。

“……小颖?你在不在听?”

直到婆婆的声音传过来,肖颖这才回过神。

真可恨啊!她不禁想,明明已经分开了,怎么那人还是如影随行一般,用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来打搅她!

最后她说:“妈,明天是周末,我回去看你和爸爸。”反正叶昊宁也不在,回家一个人乐得轻松,又能顺便安抚婆婆的情绪。

叶母果然满意地说好,又交待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事实上,两市之间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恰好有航空专线,机票也并不紧张,似乎只要登上飞机然后小睡一会儿,再睁开眼睛之时便已经到达C市机常

肖颖陪婆婆吃完饭,又聊了会儿天,才打车回到自己家里。

时间尚早,刚刚过了中午,客厅里那一整排弧面落地玻璃通透明亮,奶白色的窗帘大开,阳光照射进来竟然真是金色的,晃在地上形成交错的光纹。

屋子里却沁凉无比,连门把手都是冰的,显然空调一直都在运转。肖颖心里疑惑,在门边放下手提行李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进去。

她的脚步很轻,踩在光滑冰凉的地面上,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声响,所以理所当然的,走进卧室之后,也并没有吵醒那个看起来正在午休的人。

叶昊宁居然在家!

她着实吃了一惊,皱起眉远远看着他,看来秘书的情报真是有问题。

窗边那张玫红色的软榻,当初她让人从家?店里搬回来的时候,叶昊宁还说:“真小资。”可是此刻,他却躺在上面安然熟睡。

或许是刚洗了澡,他只穿了件黑色的丝质睡袍,连腰带都未系紧,身上就这么微微敞着,修长的手指闲适地垂在扶手旁,眉目舒展。

纵使平日有千般不愉快,这一点肖颖还是不得不承认的,那就是即使睡着了,他的姿态中也带着某种从容而慵懒的优雅,对旁人来说确实十分有吸引力。

她以为自己早该习惯了,但这时还是不自觉地在门边呆立了一会儿,然后才斟酌,今晚是要睡客房,还是干脆去酒店更好?

或许是转身的时候过于急促,终于还是带出一点响动来,几乎是下一秒,她便听见一个声音从后面猝不及防地响起:“要去哪儿?”

叶昊宁并没起身,只是侧过头看她,深黑的眼底一片清明,根本没有半分朦胧的睡意,她差点就要怀疑,他刚才究竟有没有真的睡着。

她停了停,才开口:“秘书不是说你不在本市?连手机都丢给了她。”

“所以你才肯回来?”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一个问题接着另一个问题,就是不肯好好正面对话和回答,与最初刚开始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而最初又是什么样的?仿佛已经隔得太久远,她竟然一时之间记不起来了,只余下模糊的影子,隐约觉得是那样令人怀念的美好。

“我回来看看爸妈。”最后还是告诉他,“顺便再拿些东西。”

叶昊宁仍是那副平静莫测的表情,又看了她一眼,这才站起来,一路穿过宽敞的卧室,从她身侧越过,径自从冰箱里拿了矿泉水来喝。

肖颖也觉得渴,明明没在空调房间里待多久,却似乎突然之间口干舌燥,于是也走过去,弯腰一看,冷藏室里居然还存着好几罐可乐。

她问:“你买的?”因为当初临走的时候,分明记得已经喝完了。

叶昊宁立在冰箱边低低地“嗯”一声,连多说一个字都仿佛不耐烦。

她也直起身来,却不看他,只说:“妈今天还讲,你很久没过去了。”停了停,见他不答,也不以为意,只要将婆婆大人的精神传达到就好。

“中午妈让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本以为你会和我一起出现的。”于是理所当然的,她成了唯一被盘问的对象,而且连个挡驾的帮手都没有。偏偏从小就不擅长说谎,结果一顿饭下来,只觉得辛苦异常,也不知话里有无漏洞,或许早已被精明的婆婆抓住,看出了端倪。

叶昊宁扬了扬眉,“千里迢迢的,你真孝顺。”平淡的语气,听不出褒贬。

她早就习以为常,转过身不理他。

叶昊宁仍立在原地,只是微垂下眼睛,便看见她白皙光洁的后颈在乌黑的发丝缝隙中若隐若现,弧度优美,仿佛还带着隐约的香气,借着空气的流动慢慢飘浮起来。

他微抿着唇角,退后了两步,却恰好瞥见肖颖放在沙发旁边的简便行李,眼神不由得迅速一黯,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缓地开口:“如果缺少什么,可以直接买。带来带去的,不嫌麻烦么?”忽又笑了笑,眼底的温度却愈发地降下去,“你现在这样不像是回家,倒更像是外出旅行。”

“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肖颖犹不自觉,兀自灌了几大口可乐进去,谁知冷不防一股气猛地冲上来,呛得鼻头强烈发酸,连眼角都是酸的,那一瞬间似乎还有泪意沁出来,而叶昊宁的脸就在这团白色水光中变得有些模糊,眼神也幽暗不明。

她缓了缓,才又听他突然换了个话题,问:“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哦,”她这才想起来,认认真真地说:“我刷了你的卡,买了些东西。”这样郑重的语气,好像那是千不该万不该的事。

多么生疏?

叶昊宁只觉得好笑,一转身在沙发里坐下,从茶几上捞过烟盒来,抽出一支不紧不慢地点上。

淡白的烟雾袅袅上升,他就在这烟雾之后微微眯起眼睛看她:“不必特意告诉我。”语调平淡,并不吃惊。

她讪笑,其实他哪里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以前关系好的时候尚且不会乱花他的钱,如今便更加说不过去,心里有些不安罢了。

果然还是许一心说得对,冲动是魔鬼。

下午的时候,肖颖还是将客房收拾了一下。虽然不常住人,但每隔几日就有钟点工阿姨前来洒扫,所以房间很干净,她只需要将寝具拿出来铺一下就好。

做这些的时候,叶昊宁就待在客厅里,电视新闻的声音开得很小,他却仿佛看得十分认真,对于她的举动,不但没有异议,甚至连正眼都不曾给一个。

肖颖也好奇,因为他过去很少看电视,怎么才一个来月就突然转了性?结果等到走出去,才发现他竟然已经睡着了。

这回倒是真睡,胸膛起伏的速率十分均匀,可是大概由于姿势不好,头半歪着,一只手还垂落在沙发扶手下,所以并不怎么舒服,眉头微皱,额前有几绺黑发搭下来。

明明号称去渡假,结果却猫在家里睡大觉,这样的叶昊宁,实在令人感到诧异。

不是娱乐生活十分丰富多彩么?又是吃饭又是拍照的,次次更换女主角,简直春色无边。如今这大好的时光,怎么能在家里浪费掉?

肖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他这样安份的样子,反而很不甘心,于是伸手去推他,“醒醒。”

他像被惊了一下,很快便有了动静,睁开眼睛,见到那张笑得温和的脸,眉心却蹙得愈发紧,“……干嘛?”声音微微沙哑,犹自带着睡意。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干嘛,仍是假笑,“太阳都快下山了,提醒你一下,免得错过饭局。”

他看她一眼,随即又闭上眼睛,似乎觉得她实在无聊,低低地说了句:“我没饭局。”看样子倒真像是没睡够一般。

“没和佳人有约?我说,其实上次电梯里那女的挺漂亮的。还有照片里那个,复古得真有韵味。”肖颖歪着头停下来仔细地想,还有没有?最近看到或听到的新闻里,还有没有关于他的花边?

或许是想得太过投入,所以等她不经意地转过头来,居然被吓了一跳。叶昊宁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沉黑如深潭的眼底正对着她的视线,“怎么?”他看着受惊吓的她,微微挑起唇角,似乎在笑,“你也会介意?”

“当然不。”她仰起脸,声音明朗,“我是在真心提醒你,误了约会可不好。”

他抿着唇角轻轻哼了一声,站起身之前突然好兴致地捏了捏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你真是尽责。”虽是夸奖,但其实倒像是在对待小孩子,一副敷衍的态度,又仿佛一贯的调侃,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进了衣帽间。

五分钟之后重新走出来,只见肖颖仍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半蹲在沙发边一脸挫败的僵硬,叶昊宁竟然心情大好。

方才的试探,更像是吃醋。其实叶昊宁一向不喜欢女人有这种表现,但此刻换在肖颖身上,他发现自己倒是完全受用。

“去换件衣服。”他在一旁停下,无视她探究的眼神,格外好脾气地说:“出去吃饭。”

肖颖却想,这人难道不愧疚么?或者不该恼羞成怒么?怎么如今反倒和颜悦色起来,简直一扫之前整个下午的阴霾。

“不去。”她说得斩钉截铁,顺便站起身来。

谁知蹲得太久,左脚发麻,差点在下一刻软倒。

只不过是差一点,因为被叶昊宁手急眼快地托住,才不至于重新跪下去。

叶昊宁扶着她说:“家里没有那些垃圾食品。”

“我知道……”她暗自抽了口气,某种细密的酸麻感在小腿处迅速蔓延开来,针扎虫咬一般,十分不舒服。

她抬头看他一眼,语气略为生硬:“反正不饿。”心里却仍不免赞叹了一把。这人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无论正装还是休闲打扮,总能穿出一派随意倜傥来。

叶昊宁穿着亚麻衬衫,最普通不过的浅灰色,却将整个人衬得清俊挺拔,颈边似乎还有沐浴露的味道,清凉的薄荷味划过鼻端,她别过头去活动了一下左腿,只听他又说:“是张斌和他未婚妻请客。”

她一愣:“之前你也没告诉过我。”又狐疑,“而且,不是说没有饭局?”

叶昊宁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板着面孔松开手,“时间快来不及了,动作快点。”径自背过身去换鞋,心里想却是,怎么可能告诉她,原本自己是真没打算出门的。但只恐怕两个人单独出去吃饭,更是不可能的事。

聚餐的地点是他们惯去的酒店,方一推门,屋里的五六个人便同时望过来,齐刷刷的目光,其中一人说:“就差你们俩了。服务员,上菜吧。”

在很久之后肖颖想了又想,才发现自己与叶昊宁其实还是有许多共同点的,比如许一心说的喜新厌旧,又比如,他们同样顾及面子。

在关系彻底破裂之前,无论人后如何嘲弄冷战甚至用某种特殊暴力解决问题,但至少在人前,总是维持一副平静和睦的样子,十分有默契。

所以,她的朋友,和他的朋友,谁都没有对他们的婚姻产生过猜疑。

张斌就是叶昊宁的朋友,严格地说,还是发校

而肖颖在与叶昊宁认识的不久之后,便在一次聚会上见过他,那时留下的最深刻印象却是,花天酒地无一不精的风流人士。

谁知如今也订了婚,未婚妻乖巧漂亮举止文雅,完全大家闺秀模样。

可是肖颖却总也忘不了当初张斌立下的豪言。

那天恰好一群人喝高了,她赶去的时候,连叶昊宁似乎都有了醉意,靠在昏暗的沙发一角闭目休息。

而张斌就拉了拉她的衣摆,示意她坐下,然后双眼迷蒙地沉吟半晌,才说:“那小子真不仗义-…忘了我们以前说过什么了,居然闪电结婚……”又骂了句脏话,口齿不清。

他口中的那小子,自然是指叶昊宁,肖颖只觉得好笑,随口就说:“你早晚也有那么一天。”

“……别!”张斌大手胡乱一挥,几乎扇到她的脸,半睁着眼轻蔑而又豪气万丈:“婚姻是坟墓……本人怎么可能自寻死路-…那是傻子才干的事……”

结果回家的路上,肖颖扬着唇角靠在车窗上,冷不防听见身旁传来声音:“说我是傻子,你就这么开心?”声音慵懒缓慢,带着微哑的磁性。

她回过头,很惊奇:“你居然听到了?”

叶昊宁看都不看她,兀自闭上眼睛,车外霓虹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不断划过,形成交错的光影。

“我发现你怎么那么能装啊?”她坐近了推推他,“明明清醒着,还偏要装睡,知道自己有多沉么?我都快被你压死了。”

他轻哼一声,其实呼吸里还有明显的酒气,胸口也沉闷,晚上是真的喝多了,但还不至于不省人事,所以听完她与张斌毫无章法的对答,竟然觉得无奈又好笑。

与一个明显不清醒的人说话,居然还那样有兴致,这种事估计也只有肖颖做得出来。

那晚深夜,他将她压在身下,她在意识全面崩溃之前,努力捉住最后一线清醒的光明,含糊地问了句:“你呢?……为什么愿意进坟墓?”

但是没有听到回答,便被带入另一重美妙而热烈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任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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