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俗语有言:南有大程,北有乌国。
指的是这天下二分的局面。
虽是二分,但是在两个大国周边,西有项国,南有越国,中有舒国,也算的上是诸国林立。
大程国兴于荆楚,历五帝,已有八十五年。
大程明德二十三年,明德帝年老病衰,常年卧床,不能上朝,由太子顺暂摄国政,太保冯氏辅政。
二月,大雪,王全案东窗事发,京军指挥使王全因谋反罪被判诛灭全族。
............
京师宝华寺,信女红筥正在上香祈福。
这宝华寺乃京师名寺,红筥虔诚的跪在佛垫上,口中默念道“信女红筥,今日上香,只祈求佛祖菩萨保佑信女全家平平安安......”
待许完愿,供完香,三拜之后,红筥缓缓起身准备回家。
正当她踏出佛堂门槛的时候,不知是腿沉还是没看清,没想到一个不注意,红筥竟摔倒在佛门外。
红筥心里一惊,心想“难道就连佛祖菩萨也不愿保佑信女了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她还是赶紧爬起身,又跪在佛堂门外,拜了三拜,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回家的路上,想着自己在佛门前摔倒的事,红筥的面色似乎有些慌乱,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还没走到家门口,红筥便远远望见自家府宅已被一群官兵围的水泄不通。
红筥顿时心感不妙,凑上前去张望,还没等看清状况,只见她的父亲已被捆绑,被官兵们押着出了大门。
这被押者不是旁人,正是王全。
红筥自幼无母,见父亲被羁押,已经顾不得许多,哭喊道“父亲......父亲......”
王全心里一惊,抬起头寻着声音看到了红筥,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贼女子,在此胡言乱语......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女儿......”
红筥虽然明白父亲的用意,但此时已顾不得细想,她奋力冲破了围观的人群,跑到王全身边,哭着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他们为何要如此待您?”
王全深情的看了红筥一眼,眼泪横流,把头扭到一边,嘴里继续大骂道“你认错人了!你这贼女子......我不认识你!快滚!滚!”
站在旁边的校尉见状轻蔑的笑了一声,大声喝道“朝廷有令,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掉一个!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几个官兵冲上来一把按下了红筥,把她捆了起来。
王全见女儿被捆,不忍直视,哭着向校尉祈求道“校尉大人,你们抓错人了,我不认识她......”
校尉只轻蔑一笑,拍着王全的肩膀道“是不是抓错了人,可由不得您。王大人,您说是嘛?全部带走!”
话落,红筥等人被官兵们带离了现场,送进了天牢。
男女有别,自古如此,就连大理寺的天牢里也一样,王全父女等人被分别关押。
红筥的身份很快就被大理寺查明,因身份重要,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内。
虽已身在牢房,红筥却日夜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诵经念佛。
进牢后的第三日晚上,狱吏像往常一样送来了牢饭,往日里的牢饭都是清汤寡水,今日却是佳肴美馔。
红筥淡淡的看了一眼,心里已经明白,这是上路饭了......只轻声问道“狱吏大哥,时候已经到了,是不是?”
送饭的狱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惋惜的说“案子已经判了,姑娘可惜了,明日午时斩首......”
红筥失了言语,只闭上眼睛,继续跪着,合十诵经。
到了半夜,牢门突然开了。
红筥听到了动静,睁开眼睛,只见一位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的黑衣人走了进来。
红筥以为大限已到,冷冷的问道“该上路了吗?”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红筥继续冷冷问道“那又为何?”
黑衣人缓缓蹲下身来,凑在红筥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是来救你走的......”
红筥闻话,心里一惊,转过头细细打量着黑衣人,不相信的问道“为何救我?”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黑衣人的语气有些坚决。
此时的红筥不敢相信,也听不明白,她不明白黑衣人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她并不认识这眼前的黑衣人。若真的是父亲王全,红筥只看身形便也识的出。
红筥只淡淡回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女儿......”
此时此刻,红筥的内心已经放弃了挣扎,因为在她的心里,只想着和父亲王全一齐上路。对于活着,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了意义。
黑衣人看得出红筥的心思,没有辩解,只肯定的回应道“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是你的亲生父亲,而王全并不是......”
黑衣人的话虽然打破了红筥内心的宁静,但此时的她已不相信在这临死之际还能上演这场身世戏码。
“我不需要你救......要救就去救我的父亲吧!”
红筥闭上了眼睛,流下了眼泪,语气有些哀求。
黑衣人见状站起身来,冷冷的说“你心里的父亲我是没有办法救了......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的话,但是你要是想复仇,就跟我出去吧......”
复仇?
红筥听到复仇二字,感觉身体有些躁动,连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本已心灰意冷、放弃抵抗的红筥,被这二字吸引。
没等红筥回答,黑衣人接着说“王指挥使被人诬陷,我想你应该是心知肚明的......如今想翻案,已经是不可能了。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跟我出去,日后除掉这诬陷之人,如此,也算是成全了你这份孝心!”
黑衣人的话在此刻犹如圣经,灌满了红筥的内心。
她也明白想救父亲已经是不可能的事,而自己要是想报效这份恩情,只能听了黑衣人的话,去复仇!
想到这里,红筥驱着身子,缓缓向前,俯身拜礼。
“是......”红筥给了肯定的回答。
黑衣人立刻走上前去,缓缓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红筥,没有多言,便拉着红筥的手出了牢门。
天牢里,虽有三两个值班狱吏,但狱吏们都视如无物,二人一路畅行,没有任何人来阻止。
红筥低着头,边走边想,这黑衣人是什么来路?怎么进这天牢跟进自家房门一样方便?
由不得她细想,二人很快就出了天牢,顺着一条幽幽小道,从一偏僻侧门出了大理寺,一辆马车和一位侍从已在门口等待。
等二人上了车,侍从便驱车离去。
黑夜里,马车在不紧不慢的行驶。
二人一路无言,待觉得安全后,黑衣人脱去了黑衣,露出了脸庞,凑着依稀的月光,红筥看见坐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位慈目面善的老人,细看之下,老人的面容竟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红筥的惊奇被老人看在眼里,笑着问“怎么样,看着我是不是似乎看出了自己的影子?”
红筥点了点头,一脸惊讶。
老人又道“我和你说过,我是你的生父。其实我全名叫刘谋,身居户部,与你养父是故交......这么多年来,你难道没有奇怪过王全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刘谋的话让红筥陷入了思索,确实,自己没见过母亲,自幼只与王全相依为命。
刘谋停顿了一下,看着远方,貌似回想起往事,接着说“你养父其实天生不育,没有子嗣。因为我俩关系不错,为了你养父的面子,待你出生后,我便把你送给了他,到现在应该也有十七年了......”
红筥看着眼前的老人,听着十七年精确的时间,此刻的她,已经不得不相信。
此刻的红筥,内心在挣扎,刚从冷水里出来,又被下进了油锅。
一方面自己竟然在这种情形下寻得了生父,心里有些窃喜;另一方面,想着王全的父女恩情,心里却又是难过。
一想到还在天牢里等死的王全,红筥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轻声问道“刘大人,难道我的父亲就救不出了么?”
刘谋看着伤心的红筥有些心疼,伸手轻轻的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叹息道“谁都可以救,但是你的养父却是救不出来,他是主犯,没有人敢担这个险!况且救你这个亲生女儿,我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红筥明白这话的意思,自幼在官家长大,这朝廷里小错误可以犯,但是大错误却不能犯,这个道理她也懂。
想到风险二字,红筥倒是有些担心,反问道“难道救了我,他们查不出少了一个人?”
刘谋笑了笑,答道“这个事情你就别担心了,我已经安排了一名女死囚,把你顶上了。”
红筥还是有些不放心,接着问道“我见那牢里的狱吏没有阻拦,这是为何?”
刘谋冷笑了一声,叹息道“呵呵,世风日下,上梁不正下梁歪,谁又会与钱财过不去呢?况且那管事的狱吏原是我的门人......这个案子只要你养父王全死了,多一个或是少一个人都是无关紧要的......”
红筥听完,这才安下了心,道“谢刘大人告知小女详情。”
刘谋笑道“还叫我刘大人?你这傻孩子......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今后只管叫我父亲就好了......你要切记,现在的你跟王全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从没有过王全这个父亲!”
红筥的内心有些悲凉,犹豫了一下,眼里含着泪水,轻声答道“是......父亲......”
听到父亲两个字从红筥的嘴里蹦出,刘谋的内心很是欢喜,嘴角挂上了微笑,继续问道“如我记得没错,你应该叫红筥吧?”
红筥点了点头。
刘谋思索了片刻,用手轻拍着红筥的肩膀道“我看你如出水之芙蓉,宛如美玉......我看今后你就叫婉珺吧,而红筥这个人今后就再也不存在了......”
红筥闻话,流了眼泪,轻声应道“是!女儿明白,女儿叫婉珺......不叫红筥......”
夜越黑,车外的白雪越是璀璨夺目,散发着晶莹的白光。
马车内,渐渐地陷入了沉默。
这沉默是婉珺的新生......
这沉默也是红筥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