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饭,是一幅画面,画面里的有说有笑,温馨极了。
算是午饭的饭后,付陈念歇息了片刻,又与几人攀谈了片刻。
很久后,他才独自一人临着靠山湖岸前行,绕到了山的后方。
大庭里的这座山可算是积土成山,虽然林木裕盛,但也算不得高山,哪还有什么高山流水?可这突兀的积土山在洛阳城里是独一座,的确还算突兀。
山的后方了不可见山前的湖泊,一片两亩平原草地,一座独房老屋,老屋很小,很旧,很沧桑。
付陈念站在老屋的栅栏外,平视着那株老屋院中的枯木老树,无枝无叶,日薄西山。许久,他才感慨疑问道:“枯木能否逢春?!”
枯树下的背剑老人缓缓睁眼,叹了一口气,说道:“何曾不是满园春色,都关不住这红杏。一枝红杏,曾也出过墙。”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付陈念记起了,原来这株奄奄一息的老树枯木,曾经也是一株枝繁花茂的红杏树。
“你是在辟谷吗?”
栅外的年轻人,院中的老人。
“何为辟谷?”
付陈念笑道:“不吃,不喝,不睡。”
老人摇了摇头,失笑道:“错了,我又吃,又喝,又睡。”
付陈念又问道:“枯木是否逢春?”
老人耷拉着眼睛,“明年春天。”
付陈念说道:“春夏秋冬,就像你?”
老人坚信,“至少我相信。”
付陈念摇了摇头,严肃道:“我不相信。”
老人叹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其实我觉得我一直在春天。”
付陈念凝眉道:“但你不是春天。”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你才是春天。”
“我也不是。”付陈念摇了摇头。
老人蹙眉道:“那谁是?”
付陈念无赖道:“爱谁谁,就是谁。”
老人认为道:“人间才是春天。”
付陈念没有回话,背着双手,踌躇蹒跚于栅栏外。许久,他才说道:“人间的春天,我认为你才是。”
老人闭眼再睁眼,双唇挪动,欲言又止,许久才叹气道:“我不是。”
付陈念笑了笑,转身离去。
……
朝来新火,湖色春光。第三日清晨早饭过后,付陈念又来到了老屋栅栏院外,背剑老人依旧在院中老树下打坐。
付陈念又问:“枯木能否逢春?”
老人睁眼,怅然道:“明年春天。”
“谁是春天?”付陈念凝着老人。
老人叹气道:“人间四月芳菲尽,人间是春天,四月是春天。”
付陈念又问:“你呢?”
老人摇了摇头。
付陈念不再说话,挪步离去。
……
雨霭芳原,淅沥芳尘。第七日,付陈念淋着小雨又来到老屋,枯木老树遮不住沥雨,老人却不染一层雨。
同样的问语,同样的回答。
不同的是老人说了一句:“微雨洒芳尘,酝造可人春色。就是春天。”
付陈念说道:“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何为春天?开花时节为春天,人间的春天。”
这一次,老人沉思,没有回答。
……
夕阳无限,只是近黄昏。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第十四日,傍晚。
那一日的雨水淅沥,淋湿老树,几日过去,老树长出了一枝新枝,新枝上长出了三片叶子。老树不再死气沉沉,焕发了一缕生机。犹如老人不再打坐,出门迎人。
老人抬出了屋内木桌,挪出了两张椅子,就置放在老树下。
付陈念和老人相视而坐,各自为茶。
这一次,付陈念笑了,他依旧笑问道:“枯木能否逢春?”
老人仰头看了看头顶上方的三片绿叶,唇角挪动,长呼出一口气,直言一字:“能。”
“何是春天?”付陈念亦然看了看绿叶,饮了一口茶,又问。
老人回神,满脸尽是沧桑,眼眸迷离,喃说道:“春常是雨和风,风雨晴时春已空。只要你想,这人间何时不逢春?”
付陈念轻声道:“事实上,春夏秋冬,春季才是春天。人间的概念里,春天就是春天。人间的春天,春天的人间。你也可以是这人间的春天,亦或是春天的人间。”
老人怅然若失,摇了摇头道:“能理解,但很不想承认。”
老人又吐气道:“我还是认为你才是。”
“人人都是春天,人人都是春天的人间,但人间的春天只能是你,或是我,春天即是希望。”付陈念看着老人,似笑非笑。
老人沉声道:“你会回来的。”
付陈念起身,笑了笑,坚信道:“我也相信,我会回来的。”
付陈念挪步转身,朝栅门去,抻手扬了扬,放声道:“我辈岂是蓬蒿人!走了!”
老人凝着背影,唇角喃动,欲言又止。
老屋院里落尽了杏花,春又了,此时满地的残阳,只留下了翠色和烟老。
……
……
时隔十五日,夏炎在大庭的休养,以及受到大庭陈老医的照料,几乎痊愈。
这一日清晨早饭,大庭里加上谷雨的五个人,加上付陈念唐郁和夏炎坐在一起。
这五人是故意聚在一起的,因为他们都知道,他们要离开了,就在早饭后。
付陈念吃着饭菜,先是问道夏炎:“侄儿怎么说?就在大庭待着还是跟着我?”
夏炎其实很不喜欢付陈念对他的这个称呼,但又无能反驳,“跟着你有饭吃,那俺就跟着你。”
付陈念笑了笑道:“难道在大庭还能饿着你不成?”
“俺坐不住。”夏炎直言道。
“那就跟着我吧。”付陈念嚼咽了最后一口饭菜,擦嘴后,再喝了一口水。
童遥谷雨五人满是不舍,却都无言以表,这十五日仿佛一眨眼便是了,真若白驹过隙。
许久,这餐早饭过后,付陈念起身,众人一齐起身,无需多言,一齐揖手道:“老大,一路走好。”
付陈念再次与几人各自拥抱,算是离别了。付陈念说道:“你们各自忙去吧,小雨送送我们就行,走了。”
谷雨郑重道:“好。”
唐郁和几人作别,当是不舍。而夏炎本就与几人不熟,作揖道声“师兄师姐再会”便是了。
付陈念喜欢说走就走,从不拖沓。
童遥,钟长风,秋黎,万罗凝着离去的四道背影,眼神终究是时刻停留在付陈念的身上。先是童遥嘟囔着不舍道:“这一别,又不知多少年才能见到老大了。”
万罗说道:“老大一直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咱们只能希望老大一路平安。”
另外三人凝着眉,瞥着嘴,微微点头。
……
大庭的积土山上,最高处树木丛生,那株还算粗壮的树干上,老人背着剑就坐在那儿。树上的老人一动不动,一眼就望尽了大庭,他看见了付陈念,走动缓慢的付陈念,他一直凝着付陈念的身影走出了大庭院门,这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口中喃喃着:“枯木逢春,枯木逢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