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城市没有愿意开小酒馆的人,那这个城市无论多有钱,都只是一个内心空虚的城市。不怎么空虚的付陈念记不得这句话是谁说的了,此时他只想找一个酒馆喝喝酒,来与酒攀谈他内心的喜悦。
深不见底的小巷,酒馆幽静,一壶小酒,一个老朋友,夜里聊聊天。
付陈念仔细观摩着那“流云百雀”,若浑然天成,两面刻印并非人间工匠所能雕琢。一面是云,如丝如缕。另一面是星星点点为雀,细致入微,好似百年朝凤,千山醉月。付陈念轻抚着玉佩,从中溢散的缕缕天地灵气若飘渺梦幻,让他不经咋舌感慨道:“好东西!好东西!”
“得天独厚,能自由产生天地灵气的东西,当乃神物。”李秋芸说。
付陈念眼神直勾勾盯着玉佩,不经又摇头惋惜道:“不过凝生很慢,可惜了。”
付陈念不舍地把“流云百雀”递到了李秋芸手中,自顾酌了酒,说道:“回去后,定要门到户说,这玉佩乃是离阳武院老院长程砚秋为祝贺离阳“比武”,也为祝天下修行者武运昌隆,忍痛割爱“流云百雀”作为“比武”头名的彩头。”
李秋芸摸了摸“流云百雀”,收起来后,再摸了摸看它在不在,这才安心笑道:“学生自然知晓该如何做。”
“该是要往好了说,切不可让老程认为不妥。”付陈念饮了那杯酒,放下了杯子。
李秋芸给他放下的杯子中酌满了酒,笑着说起程砚秋:“程砚秋这老院长一生宽以待人,正义正直。此次老师寒了他心,恐怕不会这般轻易领情。”
李秋芸递上了这杯酒,付陈念接过,轻轻点头,饮完后,嘟囔嘴道:“等“比武”完后,我再亲自去与他赔罪。”
这杯酒下肚,脑袋晕乎,无精打采,付陈念突然想起了天空之城,神伤道:“这次的十一人,鬼晓得能不能全回来。”
李秋芸深知天空之城的里到底是什么,恐怖,阴暗,无尽的杀戮。倘若进去说是凶多吉少,倒不如是九死一生。这夜,这杯酒,是李秋芸第一次饮,“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绵绵之意思无期,付陈念仰头盯着那颗暗幽幽的灯,昔慨道:“当初你们十一人当是那世天骄,可进去后也死了四个。后来我就一直在想,是否这天空之城从一开始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老师自责了。”李秋芸笑说。
付陈念回过神来,又喝了一杯酒,唉声叹气道:“毕竟都是我的学生,死了,自责肯定是有,但更多的还是惋惜不忍。”
李秋芸再次饮酒,掷杯后,说道:“不瞒老师,学生曾经后悔过,后悔中带着怕,度日如年的怕。”
付陈念看了看他,突然嘴角微扬,笑了笑后感慨道:“畏惧,何尝不有。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总以为,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我从没有怕过。后来等到他离去的那一天,我顿时怕了,怕这个世界,怕许多的未知数,也怕将来的某一天。”
李秋芸说道:“生而为人,当是怕。”
“生而为人当怕灾怕难也怕死。流年怕老看将老,百计求安未得安。”付陈念附议。
曾经的老师与学生对饮了一杯。
此时,付陈念清晰感受到了,与他背对背隔着两张桌子而坐的那陌生女子,时而会传来不经意的目光,是打量他的,但他不以为然,再次倒酒,再次饮酒。
付陈念注视着李秋芸的手臂,撇嘴道:“你这手恐怕还得很久才能复原,不如先回去休养吧,正好把玉佩交给离月。”
李秋芸再次给眼前的老师满上了一杯酒,起身这才抬手一揖,“是,老师。”
又问,“老师不回去?”
付陈念并不打算回去,对于他而言,喝酒不能半途而废,喝便要喝到知足,很明显,他现在还不知足,他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再坐会儿。”
……
这一夜不算深,小酒馆里的灯光却若深渊,抟沙嚼蜡。付陈念酌满那最后一杯酒,饮完后,起身朝门,正欲离去,不料却被柜台出纳的小姑娘叫住了。付陈念不明所以,一肚子疑惑盯着小姑娘。
那脸上有着几粒雀斑的小姑娘被盯得满脸稍稍红,故意避开了他的眼神,讪笑道:“不好意思,先生,您还没结账呢。”
付陈念了然,一方面心心念念着那离去的李秋芸成事忘然,竟喝酒不付账!另一方面则想起了以往能让自己饿得皮包骨、为它不择手段、如今却是无关紧要的“钱”,然而只是他不清楚,这东西在现如今倘若没有依旧是寸步难行。但他的确是已经几十年不曾揣过了。
付陈念转身走到了柜台前,手椅脑袋靠在柜台上,再次盯着那小姑娘,笑眯眯地道:“小姑娘,人活一世有许多无法舍弃的“重要”,反之,也有很多事不关己的“次要”。咱们可不能去注重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物反而荒唐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小姑娘的脸色下去了许多,直言不讳道:“先生,你是不是没钱呀!”
付陈念顿然一愣,百口莫辩,便想办法套近乎道:“小妹妹,钱财乃身外之物,怎能如此在意?”
小姑娘不吃他这一套,气呼呼地愤愤道:“先生,咱们这儿没钱可是走不出去的!”
……
“我帮这位先生付吧。”这道声音婉转悦耳。付陈念回身时,才发现这名女子正是先前他能感受到不时打量着他的那位。
女子长着一头披于双肩之上的淡金色头发,面凝鹅脂,说不出的柔媚细腻。过于惹眼的是胸脯胀鼓鼓的那道风景,好说歹说用不露一丝血肉的衣裳包裹得严严实实。
付陈念故作揖手,轻轻抬眼瞟过女子胸脯,甚似欢喜,“谢过姑娘了。”
女子付完钱,对他淡淡一笑,付陈念又笑问道:“姑娘看着可不像我中州之人。”
女子挪步,两手放于细腰,轻轻一作,说道:“小女自西方世界来,付先生。”
付陈念顿然凝眉,“姑娘认得我?”
“付先生,再会。”女子一笑竟似春风渡,转身间云淡风轻,自顾抚门离去。
付陈念耸了耸肩膀,待到那道丰腴的身影消失,他才挪眼悠哉去了。
……
付陈念总是那般慵懒,回行之路也总那般慢悠。不算深的夜里他遇见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看着不过弱冠年岁,耳朵上吊着晶莹剔透的耳坠。
年轻人认不得他。
他自然也认不得年轻人。
一面之缘离隔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