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提灯仙女的出现,鬼魂们黯淡无光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些许期待,如同黑暗中追寻点燃的那根蜡烛,或像夏天夜空中浮现出的第一颗长庚星,少女形态的绝美身姿,在他们心里树立起了圣人般的形象。
灯笼里的火,纯净无烟的红花,在静静的黑夜里盛开着,庙院被火装饰得像天堂里的圣壁一般,令人难以抗拒地想要去膜拜。
沙沙的雨落声,低低的忏悔声,鬼魂们颤抖着,摇晃着,稀里哗啦的都跪了下来。
有戴老花镜,穿功夫服的白发老人,有皮肤干瘪,头发蓬松,裹着灰色呢大衣的叫花子,还有耷拉着两腿,步子蹒跚一脸病态的年轻人……男孩细心地发现了,隔着不远处发际不停地滴答水,肤色惨白还一直打哆嗦的胖墩儿。
他们不约而同地做着同一件事,场面十分庄重,颇有压力。
“姐姐,你看他们……”
面对这股压力,免不了内心的挣扎和不安,男孩儿无助地望向唐雅棠。
唐雅棠也身处其中,自然明白他的感受,时间,仿佛停滞下来。
姐姐抚着胸口,压抑悸动的心情,十分认真在说:
“不要跪。”
男孩儿望着她,她这时以锐利的目光盯着那仙女,她的话字字句句都融入进了小男孩的心中。
“那个站在高处的女人不用你去跪拜。身为一个男人,可以在生你养你的父母即将逝去之际跪在床头,可以赔着笑在终生相伴的女人面前跪搓衣板……除此之外,男人,还是站直了好!”
她言词激励,如此说道。漆黑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遮掩着她姣好的女性面孔,内心已羞红一片。男孩儿依偎着她,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咯咯咯……这两人儿真有意思。”雨幕里,提灯女子又说话了。
提灯女子起初静静地在看雨,目光介乎澄澈和空洞之间,完全无视了向她膜拜的人们。现在她紫色的眼瞳里,却显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狠厉之色。
对于这种不敬神明之人,故意向她示威似的,现在的她可谓是深恶痛绝,绝对不能放任姑息这两人,助长人类的气焰。
姐弟俩居住的这座城市名叫奉先城,人口300万人,提灯女子本是治管本地鬼魂、妖怪的山神,遵循苍天赐予的神职,数百年间努力引导魂灵踏入轮回,过的安然自若的小日子。
不久之前因为人类贪念口舌之欲,在野外烧烤扑火不及时,导致森林大火愈演愈烈烧了整整一个月,连绵数千公顷的树木被毁,她的神魂被严重破坏,生命危在旦夕活不长噫,不仅是视为身体的山林可怜化作焦土,还有家园被毁失去亲人的动物们,同样对人类恨之入骨,弱小无助的它们派出代表,联合向山神大人请愿,申述家族此时的疼痛悲伤,希望山神大人伺机报复人类以解心头之恨。
像凡事都具有两面性,这场意外大火使山神有了操控魂火的能力,她的职责原本是开启鬼道轮回之境,引导众鬼重新投胎转世,然而她发现自己已然可以用魂火制造出轮回之境,像是苍天对她的悲哀产生了认可,于是她决定今晚将人类的鬼魂引入她的轮回之境,吃掉他们获得新生的力量。
这无疑是违背天道的事情,但她心里绝不后悔,对人类的憎恨之情如同这场大火,一直在她骨髓里熊熊燃烧,每分每秒都难以抑制的使她钻心的痛痒,小动物们失去亲人的痛苦也感同身受,一切的消极都是人类犯下的罪孽,必须由他们自己承担。
在她那张哀怨的脸上,眼神里流露出残忍的戏谑之情,从容地提起魂火灯放置胸前,念起了咒语,出现了像数不清的星火,毫无纰漏地将灯笼里的魂火洒在鬼魂们身上,变得虚脱的声音但严厉地说道:
“古云: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长久困住樊笼的压抑和痛苦,本山神可以理解,但是见了山神丝毫没有敬畏之心,还在以为你们人类是星戈大陆的主角,恐怕是眼睛犯了业障,没想起自己死去的事实,愚昧无知地还活在梦里。”
和她随行的男人并没有吱声,青铜面具下赤红的眼瞳里毫无情绪的色彩,或许作为同伴,他是属于听命做事的那一类人。
统治领域内所有的鬼魂,防治恶灵凶恶化,所必需的是冷静的护卫工作者,这样的男人被世人称之为——
山神的丈夫。
嗯,没错……
“姐姐,她在说什么?”男孩望着提灯的仙女,在意地问道。
唐雅棠压低了嗓音,告诫他道:“不要说话,别理她就行。”
山神依旧站在高处,闻她所言目光落在唐雅棠那张年轻但愁苦,像阴霾不散的脸,曾经何时见过和她很像的人,那些悲哀一笑就消失在视线中的鬼魂足以成追忆,忘不了他们的故事,他们对她的点醒之情说最后一句“谢谢”,伤心之余她也感到满足的欣慰,长此以往就过了数百年。
如果说以前对人类的情感,像朦胧的雨水将满山绿景融化,怀念往昔使她的心绪平静,而如今对人类的情感,是肆虐的山火将万物融烧焦土,死里逃生的动物围在她身边大火映衬着仿佛流下了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