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孩子日子过的很辛苦,处处都要小心,生怕影响到小孩出生,然而这些磨难对我们而言都是幸福的,”
唐雅棠憧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心头微热,
“新一他,一开始感到很新奇,时常听着我肚子里的动静,流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逗趣我说,他第一次遇见我时,就觉得我有美丽的眼睛,迷人的微笑,以及温暖的内心,心想生下来的孩子也一定长得很漂亮。那感情的温度远远超过了日常生活的那些琐碎,怀着他的孩子,他照顾我无微不至,关怀有加,我也想牵着他的手,走得远一些,更远一些。”
山神冷笑,在心里头嘀咕,“恋爱中的女人果真很愚蠢,那臭小子一开始就很有野心的。”
唐雅棠观察到她眼神中的异样,跟着叹息了一声,
“现实是,一旦谈及结婚,新一总是像触电一样陷入恐惧,敏感地回避着我的问题。这样不知怎的,在和他的相处中,我的内心仿佛多了一点点灰尘。我这才发觉一直都没有真正认识他,他家境贫寒,技无所长,相貌平平……”
“怀孕孩子第六个月,肚子大的穿衣服掩饰不住了,我只好呆在家里,整天无所事事,各种开销都由新一一个人长时间打工来承担。看着他挣扎在物质的斤斤计较中,我很愧疚,夜里偷着哭泣。”
“有一天下午,新一削了个苹果给我吃,擦了擦手说去楼下买包烟,烟他从来也没戒掉过,当时我并没怎么在意,一口一口吃着苹果等他回来。”
“你等了他多久?”山神深深吸气,收敛住情绪。
她小声咕哝道:“不等了,从此新一失踪了,再也没回来看我过。”
“失踪了?”山神心里跳漏了一拍,差点惊叫出来。
“我等了他一天一夜,找了他很久,小区,大学宿舍,到处去找,甚至连我们曾经读过的高中,也见不着他的踪影。后来回去发现,家里的存折也不见了,和他一起人间蒸发了。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心力交瘁,病了一场。”
“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厌倦了家人这场游戏……”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山神分明听见她在说话的间隙里啜泣。
怀胎六月,正是女人的艰难时期,即便是等待,也将面对各种形式的折磨,亲人不在身边,心里得不到慰藉,唯一的男人抛妻弃子……山神气急败坏。上天作证,她一定要亲手将那个男人投进畜生道!
“雅棠,别哭了。不要哭了,你看着我。”
确认得到了她的关注,山神才说道:
“我非常理解你的立场,在你讲述的故事里,我只发现你仅仅是太爱新一了,为了一句话承受所有的痛苦生下他的孩子,但你的双重爱意超出了他对你的帮助,从而催生出他宁可牺牲这段感情,让你对他产生厌恶,也不愿意承担爱情的沉重负担,这样的现实结果。爱情是没有对错的,人的理性决定了事情的对错,太溺爱一个人会使得理性过于自由,经不起苦难之事。我们努力活在这个世界上所必须的是……”
“……必须的是?”
“遇到困难,首先,就是要让一个人很快振作起来!”
唐雅棠奇怪地看着山神,明明是训诫自己,却让她有了想说下去的勇气。
终于,唐雅棠停止啜泣,擦干了脸上的眼泪,徐徐说道:
“我……我没有钱去医院,也不敢在大街上到处走怕遇见认识的人,就在和新一合租的小房间里生下孩子,自己剪断了脐带。”
唐雅棠痛思过去,声音奇怪的平静,
“刚生下来时那孩子没有哭声,我很害怕,怕他就这样死掉。抱起他都没力气,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做。生完孩子,我特别累了,一时间瘫软在地上……
“恍惚中,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母亲的身影,她在金色的虚空里冲着我微笑,好像她很幸福……”
“我使劲了全力,把孩子托举着过了头顶,期盼着上天能将他收回去,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世上……”
“最终,孩子没了心跳,身体也渐冷了,像抱着一块冰,我浑身发冷,不过我感到很庆幸,随后不由得感到恐惧……我这样也算是杀了人么……”
“最让我悲伤的不是他不爱我,而是我,再也没办法去爱别人了……我为什么要在愤怒中,这样凄凉的独自老去……”
为什么……
“可孩子是无辜的,”山神眼圈泛红,握住灯笼的手紧了紧,“他不是自愿被生下来,每一根头发、皮肤都是你带给他的,老天爷也无法改变,你要对你的孩子负起责任。”
“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个人是自愿诞生的啊……”
唐雅棠激动得不能自已,更多的回答都被哭声代替。
这话让山神无言以对,她停顿了一会儿,回想起转生者诸般的人生,像要和她吵架似的大声说道:
“再多的失败,总是要走一遭的!”
听着这话,唐雅棠如遭雷击,身体微僵,眼睛里流出云朵的色彩,仿佛看见她可爱的孩子,在慢慢地长大。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智树……”
狂风大作,两道清魅的身影显现在古庙里。
庙堂不像外面看到的这么黑暗,里面有微弱的烛光,地上有一个很旧的浦团,唐雅棠神情萎靡,她刚好就跪在那个浦团上,面朝着红色的门柱。对于穿越在不同场景这种事情,她似乎已经习惯了。
一个很旧的浦团就是一个很老的浦团,浦团的后方有一桌烛案,令唐雅棠感到诧异的是,烛案上虽铺满了香火,但原本供奉神像的位置却空无一物。
古庙很老了,无论是每隔三年便会重新粉刷一次的白墙,还是每隔七年便会精修一次的黑檐,哪怕看着再如何暂新,也无法完全掩去砖缝檐片之间散发出来的那些古远沧桑气息。
其实还有件事山神很清楚,事实上地上的那个浦团比整座古庙还要老些。
山神没有留顾此地,她提起灯笼端正走向庙门口,直面外面的风雨,她看了一眼天,环视一遍众鬼,气势汹汹地喊道:
“丑时已到,境界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