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别的花船,这些花船上面俱都欢声笑语,很多人都是携亲带友参加这难得的文会,要知道这太学院此次的文会乃是文宗顾维亲自主持,而这雕鞍岛上的揽月宫也是皇家别宫,是当年老皇帝出来钓鱼的所在,寻常时候好寻常人可都是没有办法上岛观光的,今晚上,这文会在揽月宫举办,自是规格超拔,乃是皇家恩典。
这样的文会,能受邀参加是莫大的荣幸。
月夜之下,揽月宫灯火辉煌,映照出其别致的亭台楼榭错落有致,又有鼓瑟萧竹之声隐隐传出,还没有靠近,其在湖心静谧隽永的气质就已经让人心醉。
难怪隔壁船上有人已经在高声吟唱:
月盈盈其澄澄兮登玉阁以为阶
云氤氲何缥缈兮临琼楼而乘风
…
徐凤把头探出去,看到那船上的人,惊喜喊道:“却是潘大家和卢侍郎你们一行!我说怎有人能作的如此好诗!又怎有人能唱的如此好曲!”
对面船上诸人看到徐凤和尹方,却哈哈大笑起来,潘巧巧赶紧招呼大家并船,说道:“卢侍郎做的这首《月楼咏》,刚开始用‘月盈盈其高洁兮’,后来我又改成‘月盈盈其澄澄兮’,大家各执一词,却不知那个好,幸好你们几个过来,刚好大家探讨一二做个见证。”
“高洁”和“澄澄”?
到底哪个好呢?
月盈盈其澄澄兮?
月盈盈其高洁兮?
并船后的各色人等此刻打打闹闹居然一时真决不出用哪一个,尹方看着这月色下的嬉闹,一种难得的旷达心情涌上心头。
还是卢侍郎平复众人,道“素来徐大家诗词品鉴的功夫无人能出其右,还是由她来做个评判较为妥帖。”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皆看向徐凤。
徐凤笑道:“若是卢侍郎作诗,当以‘高洁’为好,若是潘大家作诗,却是‘澄澄’为妙。若是用来读,以‘高洁’为好,若是用来唱,还要以‘澄澄’为佳!”
卢侍郎闻言,抚掌大笑:妙哉妙哉!
众人亦都以为此评绝妙。
待到大家一路上互相吹捧到尹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徐凤更是指着尹方对卢侍郎道:“这个尹哥儿别看年纪小,但向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可别到时候被他捡了漏儿!”
卢侍郎假做不悦道:“你道这尹哥儿年纪小,莫非是说我年纪大了?须知我今年才四十出头而已,正是那青春勃发之时…”
众皆大笑,此时已经到了延月阁下,正是本次大会的主会场了。
看到这会场的布置,尹方不禁哑然失笑,这就是徐凤和潘巧巧的手笔了。
想法是尹方提出来的,但是具体实施却是两个梨园大家一手操办的。
这揽月阁的门前铺了大红的地毯,两旁站了很多人,却有不少女眷,还有大片的侍卫维持秩序。
他们都在隐隐的等着什么。
这个环节的设计,却也是尹方的想法,他就是想衬托出嘉宾的身份贵重,一提出来就被采纳。
看到徐凤等人的到来,门口就有人唱名:
梨园徐凤、潘巧巧、尹方到!
礼部卢江到!
…
很多女眷尖叫起来,那卢侍郎举手向两旁致意,更是惊的一阵阵呼喊。
这货居然也是个少女偶像,看来回去得去买本《卢江诗集》,看看少女们喜欢什么样的文风。
徐凤和潘巧巧也有自己的粉丝团,一路款款走来,也是呼声一片。
“徐大家,奴家好喜欢你!”
“巧巧姐,你好美啊!”
“哇,这腰身,这香肩…能得见如此佳人,某不枉此行啊”
后面那句是个男色鬼说的,尹方恨恨的瞪了这登徒子一眼。
自己沦为背景板倒也无所谓,不过有几个认识的,零星的叫:“尹小总裁好!”
尹方赶紧有风度的学着卢江的样子挥手,也有不少小姐姐喊道:小哥哥你好俊啊!!!
尹方心里那个美…
但一比那卢江的呼声之高,却是顿时差了一大截,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他一路春风得意,脸都能笑出花来,美的不要不呀的,就恨那地毯太短,只能走个三四百步…
徐凤和潘巧巧笑盈盈的走在红毯上,心情却各不相同。
那潘巧巧今日里精心装扮,着了一袭红色镶金边的长裙,又披了点缀连环纹的素色半透明蜀纱,着撒花烟罗衫,凤髻上特意插了翡翠蝴蝶步摇。整个人华贵艳丽,在地毯上带着微笑,步步生莲,完全压过徐凤一头。
和潘巧巧刻意为此次走红地毯搭配服饰相比,徐凤就非常非常的沮丧,她为了参加下午的蹴鞠大赛,一身的短打装扮,只在紫色罗衫上系了条带玉佩的腰带,平白的让潘巧巧压过了风头。
早知道这个走红毯这么重要,就该好好收拾一番了。
女人的心思男人猜不到,在尹方和其他的旁人看来,这两个女人却各胜其美。
潘巧巧华贵雍容,端庄艳丽。
徐凤随性淑静,玉骨冰肌。
一个是闭月羞花,一个是沉鱼落雁。
两个女人还没走完今天的红毯,都不自觉的期待着下一次的到来。
因为这神奇的感觉,真的很美妙。
让世界上所有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承受着万众瞩目的尊荣,让所有人都为自己的美丽赞叹,是每个女人天生的梦想…
走入进去,却又有一番新奇感涌来。
这揽月阁下从外面看是亭台楼榭鳞次栉比,但是走进里面却发现所有的建筑都是为了中间的一方大堂所布置,四周是各色廊阁,可供人们自由穿行,也可以坐下来对弈,更可以大家一起高谈阔论,那楼上的窗户都朝着大堂开着,无数的红色的、白色的、绿色的、方的、圆的、长的、短的灯笼照的大堂宛若白昼,又有一种别样的氛围被营造出来。
所有的廊、阁、楼、台品种繁多,但却错落有致,相互之间的连接也是别出心裁,走进去是一会儿一个洞天,一会儿一个桃园。
不过无论周边的游廊还是亭台,都是为了衬托中间大戏台的,因此无论在哪儿,都可以看到戏台。
这富丽堂皇的建筑群里,现在大批的文人世子在互相引荐,有人在互相引荐,也有人在哈哈大笑,正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一桌桌一堆堆各种士子文人各自相谈甚欢,有些交游甚广的人则穿行于人群之间,就像个采蜜的蜂儿一般忙碌。
负责服务的丫鬟小厮们则托着一盘盘的美酒、果儿、糕儿穿行其间。
大家讨论的话题也不离这文会。
“江州才子施一才专程赶来参加此次文会,这下子上京才子们可有压力了…你看,前面那个花丛边上的亭子里站着的那个就是了,啧啧,却是个胖子,一点也没有风流才子的风流模样,唉,也是破了我对才子的美好想象了…”
“若论文风之胜,嘉熙年倒有些倒退了…我朝初年的四大家现在都已经垂垂老矣,这次倒是四人来了三人,你看,就在那高楼上哈哈大笑的那几个人,由文宗顾维亲自陪酒的那个楼上…”
“那个高瘦的玄衣老者是文宗顾维?你瞧他老则老矣,还是蛮帅的呀…”
说这话的,却是一个女家眷了…
尹方和徐凤、潘巧巧、卢侍郎一行在被一路注视的目光中被小厮引到二层的一个小楼里,推窗而望,看到一楼的那个大戏台正好呈现在眼前,这小楼却是绝好的位置之一了!千金难买的贵宾待遇。
当时尹方提出文会的举办不能太正式,要加入娱乐因素,要找到合适的地点,既不能像太学院那么严肃,又不能像青楼那么轻佻,还需要有些贵气。
这让徐凤马上就知道,这雕鞍岛上的揽月阁就是不二之选了,她托了宫里太后的关系,加之太后听说是尹方的想法,倒是十分支持。
此时,外面传来高亢的唱名声:晋王驾到!
一时间举座皆惊,一时间鸦雀无声,都看先嘉宾入口——没想到太学院竟然请到了晋王。
老皇帝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都不是现在的太后所出,其中贵妃生了现在的皇帝梁秉成、德妃所生之子是梁秉元。
贵妃和德妃均遭天妒芳华早逝,老皇帝为了获得世家贵族的支持,娶了王丽萍为后,禅让皇位给大儿子梁秉成之后,才封王丽萍为太后。而太后也只生育了一位公主。
而这二皇子梁秉元,就是这位晋王,却是个闲散王爷,平日里最喜舞文弄墨,结交文人,从不过问政事。所作的《太湖集》也颇为士林看重。
所以今天他来,大家很感惊讶,但细一想也是情理之中。
走红毯之时,他闲庭胜步,风度翩然。两旁的少女少妇不敢大声喧哗,只是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他一来大家都停止交谈,纷纷站起来行礼,那晋王一看也是个礼贤下士的人,不是以平礼呼应他不少认识的熟人,皆是有名有姓之人,看来晋王在文坛很有影响力。
尹方看过去,只看到他和几位文坛成名之人热络的打招呼,眼里并没有其他人,心想这人还是自认高贵,就把视线收回来,对这个人不再有兴趣。
皇子到来后,众人还是彼此交谈,声音却小了不少。
顾维也赶紧去到专为皇子准备的正对戏台的,一大间望台设计的单间请安。
那晋王对顾维执弟子礼,然后邀请几个文坛名家一起入座,一时谈笑风生,惹得大家不时的侧目。
晋王一来,那戏台子上就起了变化。
一架大竖琴发出悠扬清雅,婉转而有力,恰如行云流水,十分的抓耳。
那潘巧巧悄声对卢江道:“这便是我说的尹小哥捣鼓出来的竖琴了,他还弄了很多妙极的乐器…还有,等下你看那气灯…”
所有人都被这美妙的乐声吸引住了,都停止不说话,只专注的望向戏台。
这时又走出一穿一身白裙的少女,浑身素丽,只头上插一只朱钗。
她携一管长笛,却不是竹做的,而是通体雪白,和这白衣少女的衣色一致,这么长的玉笛,真是罕见了…
戏台旁边的一盏灯笼亮起,上面写着曲名《秋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