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方鲤送回城中后绕路回了客栈。阿陆好奇地问：“小姐真劫了那方女郎？”
“没有。”薛问荆淡淡道，“我不过是昨日和她聊了一个多时辰的天，今日又给她在茶楼包了个雅座听书而已。现在的小姑娘对生人真是没有戒心。”丝毫没有意识到把她自己也包含了进去。
阿陆不知何言以对，只能问：“万一她到了时辰没回去，方鲤去找济生帮怎么办？”
“她会回去的。”薛问荆在心中算了算，“我包的时间不长，应该已经结束了。”
阿陆有些放心不下，“那方鲤若是告诉了济生帮该如何是好？”
“跑呗。”薛问荆毫不犹豫地说，“而且他既然提出让我们帮他查苏雯钏，至少目前将我们暴露给济生帮的可能不大。”
阿陆仍忧心忡忡，“此处给我的感觉十分诡异，那苏雯钏只怕也不简单。”
他们临走时问了方鲤他所知道的所有和苏雯钏有关的事，其中的确有不少古怪之处，仅仅是听人转述就让薛问荆嗅到了麻烦的味道。可她有答应方鲤的必要。
薛问荆的脸色沉郁下来，“你也已经发现了吧？在这里我们可能面临的麻烦不是来自官府，而是那什么济生帮。”
她和阿陆当然不可能真的把方鲤和方锦鸾杀了，他们还不至于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在草屋中所言不过是为了威吓方鲤。如果方鲤向济生帮求助，那他们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此人离开锦障城。
基于这方面的考虑，她必须答应方鲤的要求，作为他们和方鲤之间建立合作关系的纽带。
如果有且歌楼作为消息来源，那事情就会容易很多。但且不论且歌楼的爪牙是否覆盖锦障城，他们不知道且歌楼最近的消息点在何处，若要联系白鹤必然会花费很长时间，方鲤未必等得。
据方鲤所言，苏雯钏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是被拐子拐来的。刚到锦障城的时候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瘦得稚嫩的双颊微微凹陷进去，方老爷子看她可怜，买入府中给了幺女儿方锦鸾。
她也不知是被拐子吓着了还是怎样，只记得自己的名字，生卒年月家在哪处父母是何人一概不记得。方锦鸾与她极好，她自小跟着方锦鸾一起读书习字，修习女红，性子又比方锦鸾温和沉静，走出宅子去不像个丫头，倒像个寻常诗书门第的女儿。
随着年岁渐长，苏雯钏出落得也越发清丽可人，方老爷子本想等方锦鸾出阁之后把她许给方鲤做个侍妾，可四年前她忽然说找到了家人，还不知从哪得来一笔钱为自己赎了身。她自幼被拐，与家人离散多年，如今能合家团圆自是喜事，方家人虽舍不得她，但也高高兴兴赠了她些金银细软。
异象发生在她搬入位于城北的苏宅之后。据方鲤调查，那座宅子里原先的人家在饥荒那年死绝了，自那之后宅子就一直荒废，直到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买下作为自家宅院。
那男子自称苏云庭，是苏雯钏的哥哥。他将苏雯钏接入苏宅后的第二日就离开了锦障城，宅子里的仆佣都是苏云庭带来的，除了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仆妇，其他人有进无出。
薛问荆想起京城的国师府。由于有地下暗道的存在，地面上的人无法观察到国师府全部的出入情况，苏宅是否也是如此呢？
不然这么一宅子的人守着一个忽然归家的青年小姐，只有一个老仆妇出入，比起寻常要求青年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德，倒是软禁或是在守护什么秘密。而且据方鲤所说，苏雯钏与从前的主家关系不错，可自从她搬入苏宅，方家试图访问过几次皆被拒绝。这显然不合常理，就算苏雯钏待嫁之身不便露面，其他人总可以代为接见，唯一的解释就是苏宅里的人根本不想与外界接触。
方鲤说有异象并非没有原因。苏宅附近的人家本不少，只是自苏家人搬进去后，人们常在夜里听到苏宅内传出怪声，还有人与院墙外隐约听到有整齐的脚步声和有刀刃碰撞的金鸣。也有人向济生帮举报，可济生帮不知为何像是对这座宅子颇为忌惮，只说是人家私事不便干预。
更奇怪的是，老仆妇每次买的吃穿用度之品分量都极大，就是同时养数百个人都足够。她白日里让商家把东西拉到苏宅门前堆放着，第二日一早那些东西就都消失了。锦障城每夜宵禁时分都有济生帮的人与官兵一同巡查街道，曾有好事的混混试图偷看是何人将东西搬入苏宅，但据起过这个念头的人说，济生帮夜间在苏宅附近巡查得十分严密，根本无法靠近。
看来苏宅与济生帮还有联系。那调查的时候更要小心，别说着不想惹麻烦，一捅就捅到人家老巢里去，那他们想脱身可就不容易了。
势力大得出奇的帮派，隐形的官府，突然出现的家人，神秘的老宅。这一切显然有所关联，只是还不知道所有东西加起来指向一个什么结果。
说实话，薛问荆对这座消息流通不便的山城里暗藏的秘密不感兴趣，解谜游戏她在京城就已经玩够了。可要查苏雯钏必定就要掀开帘幕一角，只能寄希望于苏雯钏牵涉的部分不深。
阿陆望着她，用视线询问她的意见。薛问荆道：“外围探访方鲤做得已经够多了。午饭后我们先去苏宅外头看看情况，回来再做打算。”
薛问荆与阿陆装作想要迁居锦障城的外乡人，到那附近寻找合适的宅院。
如方鲤所言，苏宅周围房屋坐落整齐有序，但多是空的。在看到苏宅后薛问荆更加肯定此宅有问题——苏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规模与薛宅相差无几。而薛问荆心里清楚，自家宅院是根本容不下上百个人同住的。老仆妇买那么多东西总得有个用处，再结合邻里曾听到里面传出金鸣之声，可见这座宅子里一定藏着地面上看不见的空间，能容纳数百人那种。
可从苏云庭买下宅院到苏雯钏搬入，中间并没有多长时间，也没听方鲤说在苏雯钏搬进去之后有大动工事的迹象，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苏宅底下的东西是原先就有的。
京城暗道底下那个不知哪朝的陵墓改建而成的古怪空间浮现在了薛问荆的脑海中，苏宅地下难道也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白日的苏宅安静而普通，看不出任何异样。但薛问荆敏锐地发现，游荡在周围的路人和乞丐并不是真正的路人和乞丐，他们始终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薛问荆和阿陆的一举一动。要么是有人在监视这座宅子，要么就是有人在保护这座宅子。薛问荆更倾向于后者。
回到客栈，阿陆分析道：“如果方鲤所言属实，那么如果要潜进苏宅，白日比夜晚容易些。”
薛问荆不太赞同，“苏宅白日里看似没有防备，实则暗线众多，青天白日若是被发现了不好脱身，而且传闻中苏宅的异象发生在夜间，要是想一探究竟，恐怕得夜间前往。”
“小姐说得也有道理。”阿陆略一思索，道，“那我就今夜前去看看。”
薛问荆摇头，“不好。夜间的具体情况我们未曾眼见，对济生帮的实力也不够了解，一个人去太冒险。若防备着实森严，需得有一人引开济生帮的人，另一人才能进去。”
薛问荆顿了顿，继续道：“你身手比我好，晚间得劳烦你帮我引开守卫。”
阿陆没有迟疑，问：“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薛问荆心中大致估算一番，道：“一刻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