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0034000000013

第13章 初试锋芒

话说中秋节前几日,河南布政司告破一起大案,震惊朝廷。一月前,黄河流经中原一段由于连日大雨,数处河堤决口,仅洛阳至开封便有两三处之多。一时间河水泛滥,冲毁农田房舍不计其数。如此严重的水患几十年难遇,仅凭此事河南布政使及下属督河官员便要判上失职之罪。岂知监察御史一纸奏章速送刑部,状告布政使多年来私敛民财,克扣河防征银,贪赃近百万两白银。河南自古便是黄河多灾之地,一旦河防疏漏,大水来时一发不可收拾。刑部不敢怠慢,急奏圣上,顿时龙颜大怒,下令吏部尚书王文赴河南查办此事。不到一个月时间已查获赃银八十五万七千余两,两名布政使招供属实,于是朝廷派军队将二人押解回京交刑部听候发落。

封疆大吏贪赃枉法屡见不鲜,但大都将财物分藏密处,如此轻而易举便水落石出不免让久经官场的人觉得蹊跷,数位官员建议刑部尚书对此案再审。谁知,隔日宫中便有敕下将二人送北镇抚司。而就在九月初六将要堂审的前一天深夜,两名布政使在狱中畏罪自杀。狱吏说睡着了没看见,验尸官见两人均为头颅破裂,墙上满是血迹,便验定了确是自杀,于是河南一案就算了结。然而,黄河决堤尚未修复,江西饥荒,沿海倭寇又现猖獗之势,当政大员们寝食难安。

初八清晨,五更过后,百官于朝房内外等候上朝。皇帝御体欠安,已罢朝两日,听司礼大太监曹公公说,皇帝中秋赏月,略感风寒,看来今日临朝的机会不大。所有官员已陆陆续续地进入午门,朝房外的走廊上站满了人。河南一案成为众官员近日津津乐道的话题。布政使在北镇抚司大牢触墙自尽,明摆着是东厂做下的,但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中随意揣测。

这天正巧樊瑛当班,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身为北镇抚司的千户,他当然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名布政使若早有自杀的念头,又何必待到现在。可假造现场的指令是谁下的呢?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指挥使朱骧,此人尚且忠厚,不会做此等事,又想到了自己以前的顶头上司门达,如果是他倒还有可能。锦衣卫衙门里头不经指挥使便能下令的就只有东厂厂公曹吉祥。曹吉祥在北镇府司里头有数个亲信。一想到曹公公和他的亲信,樊瑛横竖不是滋味。北镇抚司千户,名义上是圣上直接管辖,但圣上口谕都由曹公公传达,来去之间,不知有多少消息被曹公公隐瞒。东厂行径世人皆知,而像他这种锦衣卫只能不明不白地背黑锅。朝中大员大都惧他三分,只有武清侯石亨同他交好。

这时廊外有人相互打招呼,樊瑛回头一看,是吏部尚书王文,忽然主意一闪,走上前去向王文作揖道:“王大人此行河南,劳苦功高,下官没有早日道贺,实在过意不去。”王文微笑道:“樊大人不必这么客气。”

樊瑛恭敬地请王文进入偏厅,见左右无人,小声道:“王大人,请教一事,有关河南一案,大人以为二位自尽的布政使,在交待贪赃银两时,其态度如何?”王大人徘徊两步,道:“供认不讳。”樊瑛轻轻一皱眉头,又问:“那藏匿的赃银查找起来可还顺当?”王文道:“既然都招供了,不怕找不到。”说罢看着樊瑛道:“想必这事樊千户了解得比我多,我也不用再说了。”转身向另一间厅中找于兵部去了。

于谦正和工部江尚书对坐喝茶,见王文前来,立刻看茶。于尚书和江尚书各为公事烦恼。黄河堤坝由于钱粮缺乏,河工连日劳顿,加之阴雨连绵,决口处的修筑一直耽搁着,如今又下了两个布政使,看来又要派御史救急了。江浙福建倭患严重,急需军火,不仅河运漕运全部用来运火药粮饷,一部分赈灾的官银也拨与军用,灾民日增,盗贼见多。这次收缴的赃银的确派了大用处。一些内阁大臣们都觉得多事之秋即将结束,户部尚书李琦和几位宗人府的老头儿正商议着年底俸禄奖赏的分支。

不一会儿已是五更三点,还没听见击鼓鸣钟,看来皇帝仍在病中。这时曹公公掌着拂尘,目无旁人地走进朝房大厅内,四下环顾,不紧不慢地道:“龙体欠安,今日罢朝。”说完便要走。江尚书赶紧走上前道:“曹公公且慢,我这里有份急奏,烦劳你转交圣上。”从袖口拿出折子,递与曹公公。曹吉祥展开一看,点头道:“江大人宽心,圣上无甚大恙,咱家会替你转承的。”将奏折塞入袖中,不理他人,只和石侯爷一笑便出去了。百官相互道别后纷纷回衙门。

樊瑛同石亨相距不远走出皇城,待左右无人之际,石亨走近,轻声问道:“自杀的事是东厂在捣鬼么?”樊瑛道:“我也没查清楚。不过,看来为了治黄河,朝廷还会派人上河南,不知指派的是谁。”

江尚书的奏折正是请皇帝派遣治河御史赴河南,督修河防。这皇帝一生病,事情不知会拖到何时,江尚书心急如焚。但这回可顺遂,圣谕隔天便下来了。

十日一早,曹公公的亲信,司礼太监郭喜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工部大院,江尚书连忙出厅相迎。郭公公手捧圣谕,身后带着十多名随从,大模大样步入正厅,说道:“督水司员外郎丘大人可在?”江尚书一愣,随后忙吩咐左右道:“还不快去叫丘大人出来。”一名小吏立刻拎起袍襟跑了进去。

丘胤明正与几位主事一起整理各地官员上送的信件。老郎中大人手持一块琉璃镜片,埋头看信并不时地做着笔录。忽然有人奔进来,高声道:“郭公公奉旨前来,要见丘大人。”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十几只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一脸惊讶的丘胤明。小吏又道:“看郭公公的脸色,丘大人约莫是要交好运了。”丘胤明没有时间犹豫,赶紧整整乌纱,快步来到正厅,一眼看见江尚书也在,便立向侧边。

这时郭公公从椅子上站起,笑着对他道:“丘大人,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才出众啊。”郭公公的声音又尖又哑,让人听着毛孔发紧,丘胤明低头作礼道:“不敢当,公公驾临,下官有失远迎。”

郭公公笑道:“上回塘沽海防修得真漂亮,圣上有意提拔新秀。”说罢展开金卷,高声说道:“工部督水司员外郎丘胤明接旨!”所有人都跪下来倾听。

“奉天敕命,皇帝敕曰:今河南水灾,伤田毁林,流民隐患不可轻之。河决开封,久治不愈,若长此以往,劳民费财将伤国本。现命工部督水司员外郎丘胤明为治河佥都御史,即日赴开封府整治河防,安抚灾民。钦此。”

丘胤明谢恩,接过圣谕站起身,他不明白皇帝怎么单单挑中自己。郭公公事不关己地道:“丘大人,赶快启程吧。”带着随从拂袖而去。丘胤明无话,匆匆告别江大人回家去。这下工部里头议论开了,都不清楚这是谁的主意,有人说是曹公公,有人说是胡尚书,还有人说是江尚书。倘若这丘胤明真能把河南的水患治好了,便是前途无量。可钦差河南从不是件容易的事,黄河大水屡治屡犯,是朝廷的一大心病。

话说丘胤明走到家门口,见樊瑛的大红马在门外,便知他已在里面。果然刚踏进门槛,柴管家一路小跑地出来,老远便道:“大人,樊大人在书房里等你呢。”丘胤明点头道:“我明日要去开封府,你去帮我打点一下衣物。”柴班好奇道:“大人这回是什么差事?”丘胤明道:“治理黄河。大概要去些时日了。”说完径直向书房走去。

推开房门,只见樊瑛坐在窗口的椅子上喝茶。见他进来,樊瑛起身笑道:“承显,才回来。我昨晚听说你被指为御史,所以一早就来找你。”两人就座,丘胤明道:“我做御史,一定成了朝廷里的新鲜事,想必正南兄知道此中原委。”樊瑛道:“看来许多事你还并不了解。”丘胤明摇头道:“兄长见笑了,我确实还没有这个机会。”樊瑛笑道:“你快要平步青云了。知道是谁举荐你的?”未待丘胤明说话,樊瑛继续道:“曹公公。”

樊瑛一脸认真地说道:“现在朝廷百官,凡是懂得利害关系的,或真或假都要找个靠山,那便是石侯爷和曹公公。曹公公虽是太监,可总督京城大营,还掌握着东厂,谁不惧他?只有石侯爷手握兵权,才能与之并肩。于尚书虽然深得圣上的信任,可是他清高无比,鲜有人与他交好。”

听他这么说,丘胤明也明白,皇帝身体虚弱,朝廷里的生杀大权定是落于石,曹二人之手,于是便道:“那,兄长是站在石侯爷一边了。”

樊瑛不置可否,只道:“曹公公为人阴险,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若论真心,我只佩服于大人。当年太上皇被瓦剌人俘去,也先大兵进攻京师,多亏了于大人竭力主战,用人有方,军民一心,方能大破敌军。我也参加过京师保卫战,亲眼看见于大人敬忠职守,号令众将协力守城。京城百姓都知道他是当今第一刚正廉洁,为国为民的好官。”看见丘胤明若有所思的样子,樊瑛又道:“但朝廷不是江湖,任你一心为国,高风亮节,若得罪权贵,即使是一品大员,稍不留神也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一人生死事小,可家属亲友却都要无辜遭难。”

丘胤明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曹公公推举我做御史,想必是要试探我,但不知其中有什么奥妙。”

樊瑛道:“知道河南布政使自杀的事吧,我肯定曹公公与这案子有关系。挑你去,一来你资历浅,与各党系皆无瓜葛,二来,也的确是要试探你。治黄河这样的难事,说实话谁都不愿接手,稍有门路的都避之不及,可一旦做好了,便能出人头地。你此去开封府,只管一心治水便是,万一查到什么不相干的,牵涉到曹公公,千万别轻举妄动。我会派人暗中去查访,但你身边一定会有东厂的奸细,我也不知是谁。反正记住我的话,以你现在的身份,是绝不能得罪曹公公的。”

丘胤明道:“兄长对朝廷的生存之道解释得好,不知我何时才能学到这么多。”

“你是个聪明人,”樊瑛笑道,“用不了多久。方才关于治水之难,我说的恐怕也有些过了。黄河水患自古就有,河防修得好些,管个三五载不成问题。只要过了这关,将来必有前途。”说罢盖上茶碗,起身道:“时候不早,我该去衙门了。你若明日一早动身,我就不来送了。多保重。”

“多谢兄长指教。”丘胤明开门目送樊瑛出门。

晚间丘胤明到东方家拜访。祖孙三人听说他被点为治河的御史,十分高兴地向他恭喜了一番,他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东方炎与他是同科进士,如今却唯独自己连连升迁。不过东方炎是个心胸宽阔的人,从来不计较这些,丘胤明暗自欣慰。

第二天一早,门外人马喧闹,柴管家兴奋地跑进来道:“大人,原来你这回是御史呀!”丘胤明道:“家里就请你好生照料了,记得常给马准备好饲料。”

门外已有几十人的队伍等候,邻里左右挤在道旁看热闹,“肃静,回避”的牌子漆得发亮,马车两旁均有骑兵护卫,“治河佥都御史”的青色大旗引人注目。一名随从副使上前道:“大人,请上车。”丘胤明转脸环顾了一下随行的人马,道:“旅途劳顿,有劳众位了。”转身上了车。坐定后只听铜锣一响,人马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马车经过京城的闹市,耳边回旋着道旁百姓的议论声,铜锣“哐——哐——”的响着,听不清人们说的是什么。走了许久,四周方才安静下来,他撩起布帘,见已出了广安门,快到卢沟桥了。秋风袭人,满目金黄,好些天没有出城遛马了。可眼前该想的是正事,在京城领皇粮也半年多了,民间的景象似乎越来越淡,他忽然感到些许不安,下令收起铜锣,快行向南。

京城至开封府,十天便可到。一路行经直隶,乡野间也遭过轻重不一的水灾,虽然还时不时下些小雨,但水势已退,百姓重新修葺房屋,并没多少露宿郊外者。出行十日,御史的人马已到黄河渡口。

当日风和浪小,天上压着棉花似的云。走了长路人马都有些倦意,丘胤明下了车,远远望见河上有开封府的官船,看光景尚要等上一会儿。随从们嫌河岸上泥土肮脏,于是丘胤明便自己沿着河堤走了一段。黄河流经中原,河道渐宽,水流缓慢,常年累月泥沙积累,河床在过去的数百年里不知高出了多少,如今,两岸低矮的民居均在河面之下。刚经一场大水,泥瓦屋都被冲得不知去向,只有临时搭起的稻草棚。快到中午,筑堤的河工大多休息去了,茅棚里飘出淡淡的炊烟。丘胤明想走过去瞧一眼,但看见开封府的大船快靠岸了,只好往回走。

大船头上一名官员满脸焦急之色,刚铺好跳板,便急急奔上来,那官员抬头看见是位年轻的御史,愣了一下,赶忙向丘胤明躬身道:“下官巡河佥事范平,未能及时迎接御史大人,还望大人见谅。”丘胤明道:“不妨,我正好随便看了一下。公事在身,还是快点去府城吧。”“是,是。”范佥事答应着,“大人请上船。”

众人在船上吃了些便饭,上岸后便马不停蹄地向开封府城而去。从马车窗里向外看,被水冲过的土地混黄一片,小农庄里破屋残墙的,倒还勉强住着人。成群结队的河工背着土袋沙包在监工的驱使下缓慢前行。看他们的模样,或许是农民,土地荒废了,即使来年减免租税,日子也不能过。

从河边到府城,不过二十多里地,很快车外人声渐起。打开车门帘一看,开封府的人已在城门等候。简单见礼,府衙的差役开锣喝道,引着御史的人马吹吹打打的开进城中。开封城里有不少藩王郡王的巨宅和许多大户人家,却都关门闭户的,街上也没有多少闲人。遭了那么重的水灾,有些死气沉沉也很自然,可怎么连要饭的都见不着?丘胤明很是不解。

不久,马车在城东驿馆前停下。驿馆是座有年岁的老花园,青砖乌瓦,内有回廊亭台,园外绿树环绕,是一处僻静安逸的住所。很快安顿一番,便前往开封府衙,见到了府尹张皋。河南布政司的胡参议,李参议,以及邻近几位县令都在。众人见皇帝竟派出个素未听说过的青年官员前来充当钦差,多少有些疑虑,但表面上都不显露出来。丘胤明见众人无话,便不多谦让,坐上主位,单刀直入地问起治河的现状。

往年遇到洪灾,光靠当地的财力,遇上小灾小祸尚可搪塞过去,一旦决堤,尚须由朝廷出资。但是自从前朝忙于应付与瓦剌国的征战,国库内的钱粮每年有大半都拨与军用,治河的事情自然松懈下来。

说了这番前因后果,张知府面露难色道:“眼看着这水势一天也不见弱,我们这里也都已经入不敷出了。”几位县令在一旁附和着点头。这时,坐在丘胤明身旁的李参议不紧不慢道:“各位大人,慢慢来,这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丘胤明见他忽然说这么不痛不痒的话,心下一琢磨,自己到底阅历不深,还是装个样子,别让这些老官场们觉得他就是个乳臭未干,只晓得认真办事的后生。于是道:“两位大人说得是。朝廷这次派我来,为的就是给黄河的水患某个长久的治理之法,所以修堤,赈灾的钱粮么,”他略顿了一下,眼角余光扫过众位在场的官员,“自然会全力供给,关于这个,我们且不忙决定,好好协商一番才是。治黄河不比寻常,非短时之功。”

张知府点头道:“这是当然。御史大人远道而来,我已备下薄酒,众位大人请移步至后花园,治河之事,且从长计议。”丘胤明微微一笑道:“有劳张大人了。”

众人客套一番,在花厅内落座,少顷,酒菜上桌。虽大灾之余,可这桌上酒肉鸡鸭倒是一样也不少。席间丘胤明不经意地观察着众人,张知府一脸不安,胡参议面无表情,只顾吃饭,李参议一副不是很乐意的样子。不消一会儿工夫,他就明白了,张知府想必心急如焚,而另两人则不相信一个刚出道的官员能够根治黄河水患。想到这,他心里十分沉重,无论是治河还是同众官员打交道,此次绝不能出一点差错。看着其他地方官们,想必不久前的贪污大案令众人心有余悸,这会儿毕恭毕敬,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在敷衍自己。他心里清楚,这是踏入官场以来第一次货真价实的考验,必要花尽心思,步步留神。

席间,丘胤明问起了染病在身的河南参政莫宗伦。说是原本好好的,自从两月前就病倒了,一直在家休养,也不见人,有些奇怪。

酒过三巡,丘胤明假装困了,众官员劝他回驿馆休息。临走前,他问张知府道:“早上路过黄河边时,看河工们井井有条,这些日子是谁在管理河防?”张知府道:“哦,就是早上去河边迎接大人的巡河佥事范平,此人治河多年,经验丰富。”

丘胤明“哦”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对诸人道:“众位若有空,请先思量一下各地治河赈灾大约需用多少钱粮,我们明天在再细谈。”

“那丘大人好好歇息,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告诉我便是。”张知府和气地道。丘胤明点头道:“众位大人请便,丘某先告辞了。”谦和地与众人作别后,便起身回了馆驿,随后即刻写了拜帖一封,差人送到莫参政府上。

上灯时分,仆人们以为御史劳累,正要将晚饭送到他房里,却见他穿戴整齐地出来,吩咐道:“快去备车,我要去拜访莫参政。”

马车穿过大半个开封城,丘胤明在车里琢磨着:布政使落马,莫宗伦便是暂管一方的最大官员了,早些递过拜帖,却被告知他仍旧卧床不起,且去看看他病得如何。正思量间,只觉车停了。下车一看,莫大人的宅邸外冷冷清清。随从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个青衣家人慢慢打开门,一见是刚来的御史,惊了一下,赶紧跑去报告老爷。一行人来到正厅,厅里灯光暗淡,桌几上有淡淡的灰尘,看来很久没有客人来访了。

一会儿,有个老头儿从里面出来,自称管家,老头儿道:“老爷染病在身,正在内室卧床休养,实在不便起身。御史大人若不嫌弃,请到内室看茶,老爷让我给大人道歉在先,大人你看……”丘胤明想了想,对随从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随老管家向内院里走去。

一路行经庭院,青砖白墙,朴实无华。老管家将他带至一间点着蜡烛的内室,向里间床上卧着的人道:“老爷,御史大人来了。”帐子里的人咳了几声说道:“快给御史上茶。咳,咳。”说完颤颤巍巍地欲起身。

丘胤明作礼道:“不必了,莫大人,下官只是来探望一下,说几句话就走。”于是走近床榻。老管家立刻拿来椅子。丘胤明坐下,见床上之人四十来岁,面容清瘦,额头上绑着条绢子,双目微睁,一脸病痛之相。可细观之下,面色红润,双唇润泽,呼吸均匀,怎么看也不是个重病之人。丘胤明道:“莫大人,下官此次奉圣上之命,前来整治河防,有些事想向大人请教。”

莫宗伦道:“请教不敢当,大人有何疑问请尽告知。”

丘胤明微笑道:“不瞒你说,治理黄河我还是第一次,沿路看来水患严重,身旁没有得力的助手,要在入冬之前将河防修缮,并恢复农田耕作,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大人久居此地,想必对地方官员了解得比我清楚,不知有谁最擅长治水?”

莫宗伦一听此言,点点头,道:“大人太谦虚了。我对治水也是个门外汉。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大人不妨去请教他。开封府的巡河佥事范平,此人兢兢业业在河堤上干了多年,治河的事全是靠他。”说完又掩面咳了起来。

丘胤明起身道:“大人有病在身,我不便久留,请大人好生修养。不过,”丘胤明又道:“丘某此番只为治水而来,别无他意。莫大人,”他一双凌厉的眼神射向床上的病人道:“这装病又是为何?难道是想逃避什么吗?”

莫宗伦哑然,抬眼见丘胤明冷着脸,目光如刀,一激灵,从床上直直坐起,道:“丘大人!我……”叹了口气道:“请听我向你解释吧。”

这时老管家正好端着茶从门外进来,一见这番情状,手一抖,茶碗差点掉在地上。丘胤明欠身道:“不必如此,我们好好坐下来,大人请慢慢说。”心中暗暗嘘了一口气,其实他并不确定莫大人是否在装病,只是赌上一次,没想到竟给他说中了。看来这河南的案子还不小,惹得参政都不敢见人。

既然装病的事实已被识破,莫宗伦也不好再推辞隐瞒什么了,穿戴整齐,将丘胤明请到书房,叫老管家重新砌茶,将事情前后原委向他一一道来。

原来河南布政使多年苛扣河防征银与民工的工钱,并且每年从农民手中收取两三倍的捐税,从中得来暴利,若只是在当地官员中瓜分尚且事小,可前任按察使衙门的探子却发现,每隔数月,布政使衙门都会借公务之名秘密地向京城运送金银财宝。而未过多久,前任按察使便不明不白地被降职调离了。莫宗伦总觉得这其中的原由不简单,枉加追查只恐惹祸上身。贪污案事发后,他见朝廷派来了吏部尚书王文,于是索性装病,这样不管查出什么,自己总不会扯上关系。结果王文也只是收缴了赃银便回朝复命了,既然连王文也没有查出端倪,自己更不好出来说什么。所以,这回朝廷紧接着又派来个御史,索性装病装到底了。

丘胤明仔细听完了莫宗伦的叙述,心想,他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多,多半也知道这些官银送到了谁那里。转念一想,自己离京前樊瑛再三叮嘱不要追究贪污案。他看了一眼只说了一会儿话就满头大汗的莫宗伦,心中感叹,即使逼着他说出来,自己又能怎样?于是起身道:“莫大人,这些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去追究了。我今天只是来探望你的病情,大人且宽心。”

莫大人抬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御史,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恐怕这人年轻气盛,难不成是想自己去查?连忙道:“丘大人,你……”话要出口,却不知怎么说。

丘胤明道:“莫大人,下官这次来只为治河,对其他不感兴趣。这也不早了,先行告辞,多有打扰,请大人早点歇息吧。”说完告辞而去。莫宗伦对着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脸上阴晴不定,良久,长叹一声。

丘胤明回到驿馆,卧于榻上思绪翻腾。

不知不觉仿佛已是三更,恍惚间将要睡去,忽然听见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远处有些人声嘈杂。仔细一听,窗外也有人走动。坐起推窗一望,见有几个值夜的兵丁正向院外跑去。丘胤明叫住一个,那小兵吓了一跳,赶忙低头道:“大人恕罪,刚听门口的人说,有江洋大盗在府台衙门放了一大把火,有不少人都爬起来去看了。”丘胤明一听,觉得这事实在荒唐,连忙喊人,匆匆更衣后带着几个随从骑马往知府衙门而去。街上已有不少老百姓,个个好像看热闹似的,三三两两说三道四。远远看去知府衙门火光冲天。

丘胤明赶到时衙门前已有军队将街道封锁,府衙大院的半边都烧着了,衙役兵丁们手提水桶前后奔跑忙得焦头烂额。见御史大人来了,军队纷纷让道,丘胤明催马急行,一眼便看见满头是汗的张大人,正吹胡子瞪眼地左右招呼。

张皋一见他来了,满脸哭笑不得,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丘大人,张某的脸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这,这太目无王法了!”丘胤明安慰道:“张大人,先不要自责。”边说着边大致看了看火势。

火烧了府衙半边的外院,大堂还是好好的,却见大堂门口的墙壁上被人用兵刃刻了两行大字:明日若不释放灾民,开仓放粮,开封府衙焚之一炬。旁边署了一个“云”字。这时有几名衙役提着石灰桶和刷子正要将墙上的字涂掉。丘胤明道:“慢着,先别刷掉。”回头问张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知府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张某失职,前些日子成群结队的灾民涌进开封,起先一些大户还舍粥救济,后来大户们渐渐招架不住了,于是有些灾民便不安分起来,小偷小抢的不少。府库里存粮其实也有限,这么下去实在不成样子,于是,就想让一些灾民暂时充当河工,这样若是河堤能早日修缮,粮食不至于亏空。可是,唉,那些灾民吵闹着不肯,我们也没有办法呀,只好抓了一些聚众闹事的,关到牢里。这还没两天呢,就……”

丘胤明心中掂量了一下,府库亏空只是其一,灾民闹事怕御史来了看见恐也是缘由,不过当下的首要目的是修河防,于是他对张皋道:“这样吧,依我看不如先把牢里的人放一些出来,然后先舍点粥,就说御史要亲自督修河防,很快就会还他们家园。另外,明天我想见见巡河佥事范平,听说他治水多年颇得其法。”张知府点头赞同。

回驿馆的路上,丘胤明琢磨着方才墙上的字。那两行字看来一气呵成,再锋利的兵刃,若没有纯厚的内家功力是写不出来的。这个署名“云”字的人物不知是何方侠士。

次日上午,丘胤明来到府衙。半边墙都是焦黑的,门前一口大锅里烧着热粥,许多面黄肌瘦的灾民正排队拿粥。丘胤明见状,知道张知府已按他说的照办了,便走上前去,从衙役手中接过粥勺,对灾民道:“各位老乡,府库里存粮有限,众位就先将就一下。丘某尽快同众位大人商议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并将亲自去河防督修,各位若是肯出力,丘某感激不尽。”话音落下,下面一片“谢谢青天老爷”。张知府与众位县令听到御史在施粥,也都出门立于一边。丘胤明舍了一会儿粥,同诸官员进入正厅,众人对他恭维了一番后方切入正题。

丘胤明问道:“各位对这资金的问题有何看法?我初来此地,各处都不如你们知道得详尽,张大人,据你估算,大约需要多少钱粮?”

张知府略思,道:“这修堤么少说也要三四万两白银,另外河工的工钱,冬天和明年的补贴,还有今明两年的缺税,加起来兴许要二十万出头。”

丘胤明环顾四周,见众人似乎都默许,而范平也在座,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于是说道:“张大人说的在理。如今圣上对治河一事颇为关切,支出用度不可草率。丘某恳请诸位,这几日里将各州县所能估算的各项支出整理记录一下,再商议后由我起草奏疏,上奏朝廷。天气渐凉了,不要再耽搁,尽快请下款项早日开工才是。”

在座诸人无不赞同。丘胤明又望向范平道:“而关于如何施工,还须请教范佥事。”范平站起躬身道:“请教不敢当,大人尽管吩咐。”

会毕,县令们回衙门各司其事,丘胤明把范平请进偏厅,屏退左右,见范平很拘谨地端坐在前半个椅子上,丘胤明道:“范佥事,这些年辛苦你了,就你一个人负责修堤也真是难为你啊。”

范平向前倾身道:“丘大人莫要这样说。下官是个河工家出身,这河堤也是沿河的百姓多年来不断加固才能勉强维持,不瞒你说,每年大大小小的泛滥,真是害苦了百姓。”

丘胤明知道这是个老实的好人,点头道:“我也就直说了吧,督修河防我是头一次,其中的学问我一点也不通晓。有一处我想不明白,这河堤似乎年年都修,可到了来年仍旧洪水泛滥,朝廷每次都拨了大笔的钱粮,为何就不能根治水患呢?”

范平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显得有些吃惊,想了想道:“丘大人,有些话我也不好说,不过这河堤屡修屡坏,是下官不才,没能用上根治的法子。”

丘胤明见他有难言之处,也不追问,只道:“那依你看,有没有长久些的法子?”

范平道:“不是没有,只是……这风险不小,从前也没在这里用过,而且,万一不成功,上面怪罪下来下官实在是担当不起。”

丘胤明道:“不妨,说来听听。”

范平见他一脸诚恳,只好说道:“河南这儿地势平坦,水流缓慢,所以河底泥沙淤积,用不了多久河床就抬高了,所以虽然每年不断加高堤防,但河底的泥沙堆积得更快,到了第二年这河堤就不管用了。”

丘胤明道:“可有办法把河底的泥沙清除掉?”

范平摇头道:“黄河不比其他小江河,这几十里宽的河,哪里挖得完?不过倒是有个法子,我也不太敢轻易用,所以一直这么拖着。”丘胤明道:“既然有办法,就不妨试一试,有什么风险,我给你担着。”笑了笑,又道:“说不定,这回不用,下任的治河御史若又不敢尝试,那这里的老百姓何时才能有个安稳日子啊。”

范平听了,起身对他一躬到地道:“丘大人,有你这样的御史,真是百姓难得的福分!”丘胤明忙道:“你不必这么着,坐下坐下,喝口茶,到底是什么好法子?”范平此时也不像起初那样拘谨了,坐定说道:“泥沙沉积的关键原因是水流太缓,若能迫使水流加快,那就能把河底的淤泥冲走,这样河堤就管用了。”丘胤明虽然不懂治河,但一听就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法子,点头道:“好主意,回头我想想,今晚我就起草奏折,一旦朝廷认同,我们就开工。”

范平觉得“我们”这二字有些奇怪,难不成这御史大人想……还没待他想完,丘胤明又道:“那依你看,今年要用掉多少银钱呢?”

范平想了好一会儿,方道:“这我倒也说不清,都是上头管的。只是,往年到了冬天,河工的工钱总是不够发,原本该给五文钱的到最后只有两三文钱。”

丘胤明听了这些,心里明白,这些钱自然是流进了上头的袖子里,大家心知肚明,也不再多问,和范平交待了一些开工的准备,便出来找张知府商议,请他专管银钱的收支并将所有账目给自己过目。倘若如此还有人乘机捞一把,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到底自己是御史,量某些人也无从做出太出格的事来。

次日一早,河面上刮着不小的风,范平笼着衣袖立于河边。河工们天没亮就扛着石块土袋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吆喝声随着风飘到很远。范平正出神间,忽然听到身后有车马从开封府城方向驰来,回头一看,是御史大人,赶忙上前相迎。丘胤明下车,后面两个随从还拿着两个包袱。范平有些纳闷。丘胤明对他笑道:“我这两天也到工地上住住。”范平一听大惊失色道:“这怎么使得?”丘胤明道:“怎么使不得?治河御史不就是来治河的么?再说,我也不放心啊。”范平无话可说,这样的御史,他爱怎么样就随他吧。

不久,京城送来了回执,冲沙治河的方法被朝廷采纳。丘胤明立即让范平全力指挥民工搬运土块石料修筑栏河堤坝。

三个月后的一天,随着有节奏的吆喝声,最后一块石料落了下去,此时河道已经被拦截得只剩五里不到,湍急的水流带着沉积多年的泥沙渐渐向下游流去,水面不断缓缓下降,看来明年不再会有水患了。

范平建议在上游开挖支流,如此一来既能引流洪水,又可灌溉农田。丘胤明又下令招集附近各县的灾民,如有愿意参加治河者,不仅当按制发放工钱,而且工成之后将分与土地令其安生。于是几天之内便有数千人响应。之后,丘胤明上书朝廷,言河南水患虽治,但灾民众多,望朝廷减免本年的租税,同时请求允许在河南境内严处兼并土地的地主豪绅,还地于民。

不久,吏部又下了一道文书,丘胤明治水有方,暂命为开封府尹,善理灾后安置难民,恢复农耕之事。而现任的张知府则调往了江西。

丘胤明着实没想到这样的安排,得到文书后连忙写信让柴管家带着马和愿意跟随的佣人从京城前来开封府,并写了一封长信给东方兄妹。东方炎得知消息后,一面为他高兴,一面又为好友远去唉声叹气了好些日子。过了年后,老爷子在东方老爷的再三请求下回了南京,东方麟则借口陪伴嫂嫂仍旧留在京城。

在沿河百姓的踊跃参与下,上游的支河在二百多天里竣工。而后,丘胤明又召集府兵重新加固了河防。这些府兵原本不太愿意干河工的苦差,可听知府大人说,每个参与修筑河防的府兵,其家里都能拿到一笔补贴。而开封府的府兵大多是附近农家出身,于是众人纷纷踊跃参加。这样一来,原本长期在河防劳作的河工们便可回家种田。之后,丘胤明又鼓励农民在河岸两边广植桑林,一来以保水土,二来植桑养蚕又可增加农户收入。这样即使粮田税收暂少,售出蚕丝所得也可以补足。

不经意之间,这已是他在开封府的第二个夏天了。

自前年开封府衙纵火案之后,那利器刻的“云”字就留在了他的记忆中,因觉得有趣,便在公务之余有意留心打听,渐渐从地方官员,差人杂役,以及河工的口中零星地听到了些关于一个绰号“飞云剑”的江湖传闻。

当地人讲,初次听闻是在五六年前,中牟县有个横行乡里的恶霸强占他人田地,被一名年少侠客教训了一通,烧了他家房子,还在他额头上用剑划了个“云”字。那少年不知何方人氏,数年间曾在附近出现过十多次,行侠仗义,后来,江湖上渐渐传出了个“飞云剑”的名号。据河南地面上的一些习武之人口传,此人师出武当,居无定所,交过手的不多,附近乡里唯有家住朱仙镇的段员外能道出些究竟。

丘胤明曾让柴班去朱仙镇上打听过,这段员外商人出生,祖籍福建,早年也练过武,家资殷实,为人重情义,颇结交了一些江湖豪杰,这“飞云剑”也是其中之一。然而,江湖人来去无踪,所谓相交也只不过杯酒之谊,毕竟是有头脸的乡绅,和以武范禁的武林中人终非同道,每当外人好奇地问起时,那段员外也只是模糊其辞地说笑一番而已。

起先,丘胤明还曾想过,万一“飞云剑”再次犯案,便可借机调动府衙的人力前去仔细探查一番,以了自己的好奇。可上任之后,再无此人音信。近两年来治水造林,督促恢复农桑,整顿商贸税务,兴办乡学,等等事务纷至沓来,没有一丝空闲,此事便被抛至脑后了。

天公作美,去岁虽雨季甚长,但经冲沙法清理河道之后,开封府境内没有一处农田受淹,水旱虫灾霜冻一应俱无,谷物丰收,仅农耕一项的捐税就已逼近以往年成最佳时的收入,再加上对本地及流动商户的重新约法,一度混乱逃税的现象大大改善。支配有度,财政清明,府库一改数年亏空的状况。眼看今年的麦子也长势极好,前年底和去年初在沿河诸县抢种的桑苗如今也长成小树,坐船沿河巡视时放眼一片嫩绿,开封府辖下诸县的县令们每次来向他交代政务的时候都要对他的举措称赞一番。

诸般皆好,可有件事令丘胤明一直觉得不甚适意。当初让他暂代开封府尹时的文令上说得清楚,因布政使贪污大案与黄河水患接踵,朝廷将重新斟酌并逐一委派新的官员来接替河南布政司及开封府的若干空缺。去年来了新的布政使,可刚上任一年之后又重新调动了,直到最近布政司各官署才人员稳固,各安其职。而开封府尹的重新委任则毫无声息地被搁置了起来,他这暂代府尹一做就快两年了。别的倒也没什么,公务繁忙,极少有空闲,只是偶尔念起京城的朋友时,不觉竟有几分空落落的。

柴管家嘴上不说,心里定也不太乐意。他的家小都在京城,只身跟他来了开封,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歇假回去匆匆探望。只有一同跟来的厨房老头儿了无牵挂,随处皆可。丘胤明甚至萌生了个念头,倘若这府尹做到三年,又调往他地外任,便让柴管家回京城去罢。可眼见柴管家善良勤恳,他心里既舍不得又不忍提,便一直没说什么。

谁知五月末的一天,忽然收到樊瑛的信,言辞简洁,可所述之事令他先是惊喜,而后却莫名的有些惶恐。自离京之后,和樊瑛的通信不曾断过,所以朝中大小逸闻他一向有所知晓,而这次的消息却和他息息相关。

据樊瑛所得小道传闻,有内阁的人向吏部举荐他,说他暂管开封期间屡施明政,令当地民生改善,府库充盈,欣欣向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力推将他召回京师,而吏部似乎已认可了。虽无人知道这提议的始作俑者是谁,但樊瑛十分肯定地说,是曹公公。既然樊瑛已说得如此明白,那不会有假。难道自己真的得了曹公公的赏识?细想来真不是滋味。

果然,一个月后,吏部文书下,授开封府尹丘胤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待新任知府到达后即刻回京上任。消息一来,柴管家最兴高采烈,总算又回京城了,这回真是跟对了主人,祖宗八代积德,忙到庙里烧了三柱高香。

同类推荐
  • 救世枭雄

    救世枭雄

    万二都不知道他怎么会踏上这条争霸之路,不过既然都这样了,只好走下去,从此,他开始了不一样的征途。三人收千军,如何?铁老头,你竟然是墨家巨子?那张大婶是谁?秦大侠,亏你还是绝世高手,什么中原剑鬼,媳妇被人家摸了都不敢动。……总之,他来了,这江湖,注定是不一样的江湖,这天下,注定是不一样的天下。
  • 元西三侠传

    元西三侠传

    天昭年间,皇室式微,流寇四起,民间武风日盛,三名少年来到元西城欲有一番作为,但却阴差阳错成为了主导乱世的关键人物……
  • 绝世神功1

    绝世神功1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儿女情长,恩恩怨怨,打打杀杀,快意恩仇。不是每个人都一样,但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
  • 诸天雕行

    诸天雕行

    穿越成为一头雕带着绝世高手投资系统横行诸天别人提升境界靠苦修,至于我?不好意思,我靠投资。
  • 青竹旧

    青竹旧

    书生笔大书天下当归君王帝皇手一挥大赦天下无罪侠士剑轻抖愿那株青竹依旧翠
热门推荐
  • 快穿之您要来杯茶吗

    快穿之您要来杯茶吗

    当了一辈子书呆子的科研人员徐谨,在18岁的时候收到自己导师的一份大礼——被位面管理器传送去小位面世界学习与人交往。老师的解释是“小姑娘不要天天闷在科研所,要出去玩玩”徐谨:?!你管这叫玩玩
  • 天堂的瘦子

    天堂的瘦子

    一个女孩在家中跳楼死亡,没有挣扎现象,没有失窃事件,在警方一番追查下,凶手远远不止一个。
  • 论辅助的个人修养

    论辅助的个人修养

    大家好,我叫王辅,我不是什么王家弃少,我也不是哪个神灵的转世,我更没有被逼婚。我只是一个穿越到了异世界的辅助,接下来我就要在这异世界奶天奶地奶众生,让他们见证一下我王辅的恐怖!
  • 艺考金钥匙

    艺考金钥匙

    本书包括普通话语音与发声;影视理论基础知识;影视评论的写作;影视评论简介;电影评论写作;电视、纪录片、电视栏目等的写作等。
  • 时与空帝

    时与空帝

    为何无辜的小孩被抛弃,为何他能迅速成长,欲知原因,请看小说《时与空帝》。
  • 骑蜗牛的旅行

    骑蜗牛的旅行

    “2011年最值得推荐的儿童文学作品”精选自2011年报刊上的优秀作品,这些作品故事精彩,题材多样,符合少儿喜爱故事的天性。不仅有少儿领域具有导向性作家的作品,比如常新港、老臣、曾小春、谭旭东、范锡林、黄春华、彭学军、佘雷、章红、汤素兰、龚房芳、凌仕江等,还有一大批新锐少儿作家,比如曾维惠、两色风景、毛小懋、喻虹、汤汤、麦子、徐玲、贾颖、谢倩霓、李宏声、王宜振、慈琪、何腾江、周锐、杨士兰、贾月珍、吉葡乐、陈亦权等人的作品。可谓2011年度少儿文学领域的权威选本。
  • 南北朝那些事儿(肆)——大结局

    南北朝那些事儿(肆)——大结局

    本书讲述了南北朝大历史,内容包括玉壁绝唱、打虎太岁、跛脚奴与佛爷、四家斗法、帝国鬼才等。
  • 易烊千玺,爱你不累

    易烊千玺,爱你不累

    这是关于千玺的小说,我只会写千玺,各位千纸鹤请多支持,这也是本人第一次写小说,我这不是抄袭,这个作品我在别的地方也写过,讲的是一个女孩爱上一个娱乐圈里的全民男神——易烊千玺,为了他好不容易考上北大,却意外结识他的妹妹…………
  • 英雄联盟谜之穿越

    英雄联盟谜之穿越

    泡吧学生莫名穿越,来到奥法学院,被瑞滋看上的天选者,会阻止莫洛雷毁灭大陆吗?(爱LOL的盆友们一定要看哦)
  • 万界争霸

    万界争霸

    天生残疾算什么,我一样可以修炼,可以大杀四方!双目失明又有什么,我照样可以慧眼识英,可以明辩是非!龙族,很厉害吗?不,他们只是我军队的坐骑泰坦,很强大吗?不,他们只是我征服万界的工具!统一地界,整合家族,雄霸一方,才发现自己依然弱小,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没有强大的实力,最后的结果只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