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的天临关,跟现在其实也没多大区别,以前是因为战乱而人烟稀少,现在却是因为害怕,害怕曾经保护过他们的将士的冤魂。
争来争去,这里反而成了一个谁也不要的地方,天雍弃了,狄戎也不稀罕了,那死在这里的将士都算什么,都怕这里的冤魂不散,可是要维持魂魄不散,徘徊于一地,是需要莫大的执念,他们的执念说出来都可笑,保护这里的天雍子民,守住自己的家。
好讽刺,拼了命保护的人,却在怕他们。
莫苑伸手接住不知道从哪飘来的一朵蒲公英的绒毛,握紧,又松手,随风而去,就像是他们,不知道最后会走到哪里。
“万葬坑在哪?”慕玄一路都没说一句话,这还是他到达天临关以后说的第一句,不带丝毫情绪。
莫苑的心脏好像被人拿针扎一样,不停的不停的扎,痛的她宛若窒息一般,话都堵在嗓子眼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万葬坑,那是她手下三十万将士的坟墓,一座洛浈弄出来的坟墓,莫苑攥紧自己心口的衣服,闭眼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给逼回去,喉咙鼓动了下,良久方道:“跟我来吧。”
莫苑在前面领路,慕玄就走在莫苑一步之后,顾北和裴远之他们默默的跟着,无一人出声。
纵使过了一百多年,原先的道路都被杂草封住了,但毕竟地貌没有多大变化,就算是变了,莫苑也不可能忘记万葬坑在哪,那里是她日日夜夜的魔魇。
越往里走,顾北越觉得阴森,冷风刺骨,簌簌的风声好像恶鬼哀嚎,青天白日的让人莫名的感觉打心底发凉。
这里的怨气好大,若是怨气有形,那肯定布满了周围,让人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到了。”
顾北听见莫苑出声,她的声音很淡,淡到稍微不注意,就会随风散去一样。
接着她看向万葬坑,里面黑压压一片,好像万丈深渊,看的久了,突然有种感觉,里面也有东西在看着上面,好多好多,密密麻麻。
在众人还惊愕于万葬坑的诡异的时候,慕玄突然跳了下去。
顾北瞳孔微缩,大声喊道:“慕玄!”伸手一把拽住莫苑:“你跟我一起下去。”
莫苑皱眉:“我凭什么……”
话音未落,她就被顾北拉着一块跳下去了。
裴远之看见他们接二连三的往下跳,也按耐不住,想下去一探究竟,被十九拉住了。
十九抓牢裴远之的手臂:“顾北来的时候跟我说,若是他们有什么危险,让我一定要先保护好你,现在你不能下去。”
“十九,放手。”裴远之的声音很平静。
“不行!”十九仍是摇头,固执的不让裴远之下去。
裴远之伸出另一只手搭在十九抓着自己胳膊上的手臂上,神色柔和,微笑道:“十九,顾北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十九闻言,抬头看向裴远之的眼睛,她发现自己猜不透裴远之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再坚持下去,一旦顾北出了什么事,裴远之永远都不会原谅他自己。
轻轻一笑,裴远之伸手抚落十九的手:“好好待在这,我会回来的。”说完转身也跳了下去。
“你觉得你等不得,我就能等得吗?”十九怆然:“若是都平安回来……”后面的话随着十九跳下万葬坑而隐没在风中。
“我们就这么等在这?”乐阳看顾北她们都下去了,心下焦躁:“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老大和夫人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程丹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道:“主子交代我们三个必须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里荒无人烟的哪来的人?”乐阳满脸疑惑。
“你带脑子没有,荒无人烟,就是有人烟,寻常百姓会来这吗,主子叫我们防的另有其人。”晋南实在想不通乐阳这么没脑子的人怎么选进国师府的。
“你才没脑子,晋南我现在不想跟你打,你最好别惹我!”乐阳满脸愤懑,在这个节骨眼,也不得不忍耐下去。
程丹皱眉:“行了,你们俩,都打起精神来,为主子护法。”
……
顾北跳下去之后,只感觉自己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就连莫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明明一直都拉着莫苑的,怎会突然不见了?
“莫苑?莫苑?”顾北试探着叫了两声,周围依然是寂静一片,静的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越是静谧的空间越叫顾北觉得焦躁难安,不停的寻找着慕玄或者莫苑,却什么也碰不到,好像她处在一个虚无的空间一样。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白点,顾北顺着白点的方向一路跟过去,越接近白点越大,直到顾北通过白点来到一处军营。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我不是在万葬坑吗,怎么会来这?
顾北面前是一座座驻扎好的军帐,里面的军人都穿着天雍的军装,她发现这里的人好像看不见她,从她面前走过时就像是没她这个人一样,目不斜视。
这里该不会是一百多年前的天临关吧?
难道她通过万葬坑来到了一百多年前?也不对,若是回到过去,这些人也不该看不见她啊,还是说这里只是别人的记忆,万葬坑里怨念和执念都太深,跳下去的人会被拉入他们生前的记忆之中?
顾北的思绪被一声声高吭的庆贺打断了。
“莫将军回来了!”
“莫将军回来了!”
“莫将军又打了胜仗,等着吧早晚把狄戎这帮孙子赶回他们老家去!”
“莫将军真厉害。”
“那是,别看莫将军是女子,但是巾帼不让须眉,行军打仗那可是一把好手!”
莫将军?顾北拧眉,是莫苑?
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顾北往里面走过去,人头攒动,她发现自己好像可以穿过这些人的身体,她越过众人,看清了那个女将军的脸,是莫苑,她果然在别人的记忆中!
“将军,国师明日将会到达天临关。”莫苑身边一位看着像副将的人低声提醒莫苑。
莫苑听闻国师要来,喜上眉梢,虽然穿着战甲,一身血气,但还是遮挡不住她那股女子遇见心悦之人的娇羞的样子。
“国师要来,自当好好准备,左砺你去通知父亲,就说国师大人明日要到达天临关,让父亲好好准备准备,迎接国师。”莫苑吩咐左砺,眼眸中的笑意,一眼可见。
底下的众人纷纷起哄,被莫苑一鞭子镇住了,莫苑叫他们哪来的滚哪去,别没大没小的瞎起哄,众人纷纷化做鸟兽飞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