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师听到阿阳的话，满意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为师一定会好好教导你。”
阿阳的眸子亮晶晶，迫不及待地问道：“汤师，我应该如何做起？”
汤师看他期待的模样，不禁笑道：“要修行，可不能急于一时。”
他微微停顿，严肃地说：“通神之路，分为下三境与上三境。”
“上下三境……”阿阳轻轻念叨，要把这些知识都牢牢印在脑海中。
“下三境，大道之行始于‘初醒’，经千般淬炼至‘无尘’，再夺万物造化成‘有灵’。”汤师介绍道。
阿阳细细听讲，忍不住好奇问道：“那上三境呢？”
汤师说道：“切忌好高骛远，对现在的你来说，上三境太过虚无缥缈。你若是遇到了，有多远跑多远。”
阿阳听了有点无奈，别的实际内容还没说，跑路倒是第一要义。
他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汤师，你不告诉我上三境的特征，我见了面也认不出啊。”
汤师拗不过他，笑道：“上三境与下三境的最大区别，即在于眉心灵眸。”
“眉心灵眸？”阿阳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修行至‘有灵境’，通神者需以神血开辟灵眸，但灵眸孱弱紧闭，需要温养。修行至上三境，灵眸方能睁开，收则隐于人潮，放则焚山煮海。”
“开辟灵眸是‘有灵境’的门槛，这对许多通神者来说已经难如登天。至于睁开灵眸、晋入上三境，那更是凤毛麟角，无一不是北洲有名的强者。”汤师感叹道。
“汤师，你是什么境界？”阿阳问道。
汤师一怔，没料到这小子如此直截了当，好像在考量自己这个老师够不够格。
沉默片刻，汤师缓缓说道：“我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没全心全意修行，总是为俗事分神。但最妙的是，恰恰因为没能登顶，所以我在半山腰见到了旁人无暇欣赏的美景。”
收回思绪，汤师对阿阳笑道：“为师境界你日后自然会见到，教你这个小家伙还是绰绰有余的。”
阿阳若有所思，问道：“汤师，你方才说的‘美景’是什么意思？”
“想见识见识？”
“当然！”
话音刚落，阿阳发现周身的黑暗里跃出白色的光点，有些刺眼。
“乖徒儿，握住它。”
阿阳听到这话便伸出手，光点摇摇晃晃，像是欲飞的蝴蝶不情愿被抓捕。但他没有给光点逃脱的机会，眼疾手快地一把捏住。
下一瞬间，白光大亮，似白昼忽至，然后骤然熄灭。
夜幕重临，零四一五号囚室变得空空荡荡。
……
……
西风拂过脸颊。
阿阳呆呆地看着眼前情景。
流云往来，月色妩媚。
枫叶簌簌，寒蝉切切。
崖畔一枯树、一青石、一老翁。
汤师舒舒服服地盘坐在青石上，捋了捋白胡子，举杯品尝美酒。他的杯盏都像凭空取出，仿佛是从天上仙人那里借来。
从崖畔处眺望，南河镇的灯火星星点点，隐隐约约，那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立在静美的秋夜里，阿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山间自然清新的晚风。
“徒儿，发什么呆？”汤师笑道。
阿阳回过神来，犹疑不定地问道：“我们是在……北山？”
汤师点头，再饮一口。
阿阳心中震撼，刚刚还在监狱囚室内，转瞬间就到了北山之上，这是什么神通？
“接下来，为师给你露一手。”
汤师饮完酒，轻轻挥手，细碎的枯木自枫林中飞来，在半空中搭在一起。
“啪！”
他打了打响指，一簇火焰应声出现，在枯木上升腾而起，看得阿阳目瞪口呆。
汤师说道：“南河镇虽然僻远，但物产也算丰富，好吃的可不少。”
他说着，一只手探向南方，虚空取物一般摸索一番。
“来了！”
只听“哗啦”一声，一条肥大的鲤鱼翻腾着落在他手里，水花四溅。
“这是南河的乌鲤？”阿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汤师点头，眼中神采飞扬，双手落乌鲤身上。
阿阳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
只见汤师的手指飞快地舞动着，却出奇得温柔，像晨露从草叶上滚落，如同母亲对幼子的爱抚。
一眨眼的功夫，鲤鱼已被利利索索地对半分开，鱼鳞与内脏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汤师嘿嘿一笑，凭空搓揉出银色的粉末，阿阳嗅了嗅，是一股辛辣清冽的气息。
待得粉末均匀洒落在鱼肉上，汤师又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些红色碎屑，抹在鱼肉的切口。
之后一道道工序看得阿阳不敢眨眼，每一步都像魔术表演一般神奇。
终于，竹签穿过鱼肉，悬在篝火上方。幽蓝色的火焰随风舞动，淡淡的香气逐渐飘逸出来。
火光照亮阿阳的脸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烤鱼。清香钻进鼻子，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汤师，这还要多久才能烤好？”
见他眼巴巴地发问，汤师忍俊不禁，说道：“心急可吃不到上好的烤鱼，且等着吧。”
听到这话，阿阳只恨时间过得太慢。
“徒儿，趁它还在火上，为师接着教你。”汤师说道。
“下三境之开端，名为‘初醒’，是通神之路的第一重境界。”
“于凡俗人潮中脱颖而出，寻见灵光一现，激发祖神之血，与天地生出呼应，是为初醒境。”
阿阳听到“祖神之血”四个字，眼神为之一黯，开口问道：“必须得靠神血吗？”
汤师摇头，回答道：“为师说过有法子为你解决这问题，就绝不会食言。”
“修行，讲究体内血脉与外在世界的共鸣与呼应，从而领悟并运用天地之力。所以说，通神者需激发神血，但你的情况不同，自然不能用寻常法子。”
“那怎么办？”阿阳追问道。
“办法，你不是已经见过了？”
阿阳思考片刻，惊喜地问道：“难道是依靠糖豆？”
“说了那叫破雾丸，怎么改不了口了？”汤师无奈，说道：“你也知道，天地生灵蕴含神血，破雾丸的原理就是将草木中的神血之力汇聚起来，供人吸收。”
阿阳心中了然，原来如此，先前糖豆带来的暖流想必就是草木中提取出的神血。
原来拥有神血是那般美妙，阿阳心中微微叹息，嘴唇下意识地抿紧。
汤师道：“有了破雾丸，你就能够短暂地拥有神血之力，也就能修行。”
“具体如何修行？”阿阳继续问道。
汤师却笑眯眯地反问：“你已经服过一颗，现在好好体会，除了疲劳，身体可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阿阳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神沉静下来。忽然间，他的眉毛一挑，似乎有所发现。
发肤之下，经脉深处，无尽的黑暗中，几个微弱的光点忽明忽灭。
这种感觉神妙难测，光点并不是肉眼所见，但阿阳确确实实能“看见”它们。而且这些光点给人一种熟悉之感，仿佛曾在哪里见过……
阿阳沉思片刻，随即惊讶地睁开眼，说道：“我的体内多出了一些光点，就像是汤师召唤过的一样，只是相比之下微弱得多。”
汤师说道：“你说的光点，我们称之‘神力灵晕’。你能感受到灵晕，便算完成了初醒境之前最难的一步。”
“最难的一步？”阿阳疑惑。
汤师笑道：“寻常的通神者，要发觉灵晕可不容易，那需要极强的感知力。我猜，你生来没有神血，灵晕对你来说是真正的外物，所以你对它格外敏感。”
阿阳苦笑道：“没有神血，总算还有点好处。”
汤师继续说道：“每次服下破雾丸，你就尽可能去感知周身。天地之间处处都有神力，你要做的便是融入其间，自然神力便会反哺你，孕养在体内化作灵晕。”
阿阳认真聆听汤师教诲，一丝不苟。
“灵晕在经脉中连成一片的那天，即是你晋入初醒境之时。”
……
……
“噼啪！”
外焦里嫩的烤鱼终于完成，香气弥漫在崖畔。
汤师把一片递给阿阳，阿阳看向那竹签上的鱼肉。乌鲤的外皮发黑，鱼肉却白嫩无比，此刻滋滋冒油，让人食指大动。
师徒二人一边烤火，一边大口朵颐。
他们不说话，沉默着品尝鱼肉的鲜香，让那股美味在唇齿间流溢。
阿阳从小到大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心中洋溢简单的幸福感。
汤师显然是老道的厨子，娴熟的技艺是无法骗人的。这便是耽误了他修行的俗事吗？
“汤师，那一股开胃的酸味从何而来？”吃罢，阿阳问道，双眼亮晶晶。
如果说鱼肉的鲜美如浩荡海浪，那一缕解腻的酸甜气息就是一叶轻舟。波涛汹涌过后，阳光照亮海面，小舟静静远行。
汤师说道：“好小子，一下就吃出了精髓。那是澜阳城出产的梅子，东域最好的品种。这可是为师的秘制烤鱼。”
阿阳想起来了，多半是那个红瓶子。他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
“要不，再来一条？”
汤师闻言一乐，阿阳也觉得不好意思，跟着笑起来。
此时此地，凉爽秋风吹起碎发，星月光辉普照人间。
多年以后，站在寂静的废墟前，阿阳将会回想起汤师带他去吃烤鱼的那个遥远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