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姜尚清他们,袁心初和牛少峰回到他俩临时租赁的洞房里,说着他们今后的打算,直到天黑。袁心初点亮她买回来的两根粗红的喜烛,坐在床边,等着牛少峰来给她解开旗袍上的纽扣,帮她脱下旗袍,两人就可以同床了。可是牛少峰却没有,他痴痴地看着烛光里的袁心初,觉得袁心初是神圣的,神圣得如同一位下凡的仙子。
袁心初等不来牛少峰帮忙,她就自己脱了裹在身上的红绸旗袍,钻进被窝等牛少峰了。牛少峰不能让袁心初尴尬,他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去,钻进被窝,紧贴着袁心初躺下……牛少峰在那一瞬间,不知是受了神的指示,还是本能使然,他像小时候吃娘的奶一样,埋头进袁心初的胸怀里,张嘴吃住了袁心初的乳房。
袁心初没有反对牛少峰吃她的乳房,她甚至怕他吃不尽兴,还调整着她躺着的姿势,方便牛少峰吃得更自在、更得心。
牛少峰吃了几口,把埋在袁心初胸怀里的头抬起来,给袁心初说了。牛少峰说他这一生,活到现在,吃了两个女人的奶,一个是母亲,一个就是袁心初了。他说他吃着老娘奶的时候,他是孩子;他现在来吃新娘袁心初的奶,他是血肉之躯的男子汉。牛少峰这么说了几句话后,像他在婚宴上一样,再次给袁心初盟誓了。
牛少峰说:“有奶就是娘,我不会让老娘丢脸,更不会让新娘失望。”牛少峰说,“我爱老娘,我还要像爱我的老娘一样爱我的新娘。”
甜蜜的新婚日子过了不到十天,中条山抗日的形势呼唤着牛少峰,他告别袁心初,与自愿赴中条山抗日的陕西籍青年勇士们,再渡黄河,又一次被编进了孔从洲17师的补充团。
牛少峰初上中条山的英勇事迹,给他再上中条山抗日打好了基础,他受团部的重视,担起了补充团一营三连连长的职责。
跟随牛少峰在西安积极宣传抗日的姜尚清,这一次也跟随牛少峰渡河来到中条山。牛少峰让他做起了自己的文书。
牛少峰归队不到几天,后来被抗战史学家称为“望原会战”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役,就在中条山打响了。这是比牛少峰参加过的“血战永济”“六六会战”更为惨烈、更为血腥的战役,时间持续了一年多。渡河抗战的三万陕西地方军,愣是打得日军二十万精锐之师,没能西进一步,力保陕西全境和大西北,未遭日寇铁蹄践踏。
时间熬到了1940年10月,蒋介石发来调防命令,要孙蔚如的38军离开苦战三年的中条山,让十七万人之多的正规军换防过来。应该说,这是一次战略性的换防,十七万正规军,比之三万地方军,力量得到了相当大的提升,可是不到半年的时间,正规军却被日寇全线击败,有七万抗日官兵,流血牺牲在了那片苦难的山地上。
就在38军换防的前夕,牛少峰所在的补充团受命向洗耳河的日军发起了一次主动进攻。进攻的主力为补充团的一营,牛少峰是一营三连的连长,他主动请缨,率领三连做了出击的先头兵。他们把出击的时间,选择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三连的一百五十多名勇士,悄悄越过洗耳河,直到靠近日寇的阵地,听得见日寇昏睡的打鼾声,这才把他们拿在手里的手榴弹,拽掉拉环。手榴弹像是钢铁的冰雹一般,争先恐后地落入日寇的阵地,炸得鬼子兵鬼哭狼嚎,尸横遍野……这一次偷袭,让扼守洗耳河的鬼子兵,全线溃退了三十里,为补充团跟随38军撤离战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给牛少峰做文书的姜尚清受伤了。他被夜间的流弹伤了一只眼睛,还被炸裂的迫击炮弹片,炸掉了一条胳膊。
姜尚清不能跟随牛少峰再上抗日战场了。
姜尚清被转移回了西安,住进了西安为抗战英雄设立的荣军医院。做了新娘,还没有度完蜜月就送走新郎的袁心初,这时也从西安女校毕业出来,自愿到荣军医院做了一名救死扶伤的护士。被纱布包着头,还包着一条胳膊的姜尚清被转移进荣军医院,恰好是袁心初来接的。不过,十分熟悉姜尚清的袁心初并没有一眼认出他来。跟随牛少峰渡河去了中条山的姜尚清,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即被战争的血腥和残酷,摧残得完全变了形。他不仅是缺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胳膊,而且他全部的精神状态,也已不是他们在西安街头宣传抗日时的样子了。他虽然重伤在身,但他没有因为重伤而显得烦躁……荣军医院里,多有这种沮丧,或是乖戾烦躁的伤员。姜尚清不是,他被流弹伤了一只眼,被弹片炸断了一只胳膊,他应该感觉到伤痛,他有资格呻吟,他也可以沮丧、可以烦躁、可以乖戾的,可他没有,从战火纷飞的中条山转移进西安的荣军医院的他,在转移的路上就很安静,住进了荣军医院,他表现得就更安静了。
接收了姜尚清的袁心初,没有立即认出他来,但有一份他的伤情表,袁心初只在薄薄的纸页上扫了一眼,就惊得顿时瞪大了眼睛。
躺在担架上伤了一只眼睛断了一条胳膊的人是姜尚清吗?
瞪大了眼睛的袁心初,把她的视线全部聚焦在姜尚清的身上,她想用她的眼睛证实,躺在担架上的人不是姜尚清。她多希望记录姜尚清伤情的那页纸登记错了。
袁心初有核对伤者身份的职责,她俯身到姜尚清的耳朵旁,轻柔地问了姜尚清一句。
袁心初问:“你是姜尚清?”
姜尚清的嘴巴张了张,像袁心初问他一样,轻声地回答了一句:“我是。”
眼泪从袁心初的心泉里喷涌而出,顷刻模糊了她的眼睛。姜尚清的声音,虽然带着浓重的战火味道,但是袁心初在他刚一张口的那一瞬间,就听出来了。没有错,他就是同袁心初一起在西安街头宣传抗日的姜尚清,他就是给袁心初操办了婚礼的姜尚清,他就是跟随她的新郎牛少峰上了中条山打鬼子的姜尚清……珠串般的眼泪,带着袁心初身体的热度,一滴又一滴,滴在了姜尚清的身上。
袁心初给姜尚清说:“我是心初。”
袁心初说:“我要让你好起来。”
重伤的姜尚清,大半个脸被包在厚厚的带血的纱布里,但他露出来的那部分脸面,没能掩饰住他的笑。
姜尚清微笑着说:“我好了后还去跟随牛少峰。”
姜尚清说:“我跟牛少峰去打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