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大厅很棒。
比克诺依大道的交易行大厅更加大气。
这里的报价板样式漂亮，数量也多，柜台也多。
但这里的人更多。
穿着正装的男士，戴着丝巾的女士，晒黑的马车夫，喷着劣质香水的妓女，人们摩肩擦踵，时不时传来女士的惊呼和怒骂。
大厅里保卫在努力维持着秩序。
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汗臭味。
还有一点刺鼻的香水味。
最后混合成了一股奇妙的味道，一种不算臭，但总让人感觉到不适的气味。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里是禁止吸食烟草的。
这让情况没有变得更加糟糕。
“真是所有人都疯了。”道格拉斯看着这幕，喃喃自语。
人人都知道，大超市什么时候生意最好？
冬天。
什么时候生意最差？
夏天。
在这样一个缺乏降温手段的年代，夏天的室内涌进一大堆人，简直就是场灾难。
虽然大厅豪气的布置了十几个电扇，
但在这么多人面前完全是杯水车薪，几乎感觉不到作用。
道格拉斯往前挤，
他要站在距离柜台最近的位置！
这里太远了，人又太多，要是发生什么意外，等到他赶到柜台时，什么都晚了。
就在他往前的路上，道格拉斯听到人群中的交头接耳声。
“你买了柏黎钢铁吗？”
“买了，你呢？”
“我也买了。”
道格拉斯又从一个缝隙里挤过去，那人骂骂咧咧的，却也没做什么。
周围讨论声更大了。
人们聊生意、聊环境、聊工作、但聊的最多的还是股票和交易。
而道格拉斯惊讶的发现，人们讨论的股票，几乎都是同一支。
柏黎钢铁！
“你们都买的柏黎钢铁？”
“你也是？这是我朋友给我透露的内幕消息。”
“嘿，我也有内幕消息，是从专家那里传过来的。”
“真的？专家说的？”
“据说这次能涨不少，我要求不高，嘿嘿，翻个倍就行了。”
“我打算在豪斯威特区买个房子。”
似乎有点不正常，道格拉斯心想。
咚！
咚！
咚！
时钟报幕。
市场开盘了。
他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报价员高亢尖锐的声音响彻了大厅，报价板上，股票的数字一个接着一个的开始跳跃。
很快，柏黎钢铁报价了。
“柏黎钢铁~”
报价员刚一报到这支股，闹闹嚷嚷的大厅，忽然寂静了一瞬，人们停下交谈，开始屏息以待，
“5.14！”
平价开盘。
道格拉斯正在脑海中回想，关于柏黎钢铁的数字飞快提取，一个个滑动的小点在脑海中成型，连成一条曲线。
“它应该要跌了。”道格拉斯看着报价板，“没错，这种模式，它很快就会掉下来。”
这种数字运行模式，道格拉斯见过几回。
每回都会大跌。
从无意外。
人群又恢复了吵嚷，不时有人到柜台前，大声叫嚷着，
“给我开多单，记住，是柏黎钢铁的多单。”
道格拉斯摸出票据，捏在手上，手心背上都是汗，他感受到一些压力。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多，但他在看空，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异类。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汗水从脸庞滑落，有点咸。
报价员已经快报完一轮。
第二轮即将开始。
道格拉斯内心涌出一道声音，它在狂吼：
“快卖！快卖！它要跌了！快卖掉啊！”
于是他重重上前一步，将票据拍向柜台，大声喊道：
“给我平掉柏黎钢铁，现在，立刻，马上！”
“开多单是吗？”
柜员手头紧张的操作着，下意识取过票据，以为是要做多单。忽然他意识到不对，惊愕抬头，
“平掉？”
又扫一眼票据，
“柏黎钢铁的多单？”
旁边闲聊的人听了，扭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道格拉斯，甚至附近有人身体后仰，想看看那个家伙做了这种事。
旁边的柜台络绎不绝，
人们不停的涌过去，掏出身上的钱，
“开单，开多单，柏黎钢铁的。”
“对，柏黎钢铁多单。”
这个柜台，柜员与道格拉斯对视，空气好似凝滞，道格拉斯语气坚定，
“平掉！我要开空单！柏黎钢铁的！”
柜员终于确定了，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道格拉斯。
砰砰！
道格拉斯用力拍柜台，
“快点，空单，别磨蹭！”
柜员连忙低头开始处理。
现在报价员还没报到第二轮，所以价格还是按照5.14成交。
在布图亚的规矩，如果票据是亏损的，那么卖出不收取手续费，如果是盈利的，则收取成交金额的1%。
不赚不赔的也是1%。
很快，道格拉斯补交了两毛六的手续费，又拿到一张新的票据。
同样是柏黎钢铁，
同样是200股。
但上次是多单，这次却是空单。
拿回票据，道格拉斯终于松了口气。
握着多单的时候，就让他感觉手上抓着一个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现在一脱手，他立刻舒服多了。
忽然想起博瑞多的嘱托，不由笑了起来，
“要是博瑞多在这里，会不会追着我捶一顿？”
他贴身收起票据。
报价员开始第二轮的报价了。
周围的人还在往柜台冲，开出来一张又一张柏黎钢铁的多单。
门外，还有更多的人走进来，又来到柜台前，挥舞着钞票，抖搂出硬币，换来一张票据。
无一例外，都是柏黎钢铁！
人们好像陷入了没有头脑的狂热之中，像病毒蔓延的内幕消息，感染了不知多少人。
这远比交易行更夸张！
道格拉斯看着这一幕。
忽然，一种之前没有想到的恐惧攫取住他的心脏。
柏黎钢铁会不会真的涨上去？
我万一判断错了呢？
数字会不会骗我？
一个疑问接一个疑问的涌上他的心头。
他明明之前确定，万无一失。
虽说他预测并非百发百中，但是柏黎钢铁这个模式，他见过很多次，没有一次失败的，但他依然恐惧，如果偏偏这次失败呢？
他感觉手心在冒汗，头顶在冒汗，大热天好像手脚冰凉。
第一次进场交易，他体会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站在这里，人们的气氛、情绪、呼喊声都在感染着他。
他投入的是货真价实的金钱，而不只是数字。
这不再是本子上的游戏，他捏着的也不是简单的票据，而是家里所有的积蓄！
一旦失败，后果难以预计！
他脑海中疯狂滚动着一个又一个的数字，
一遍又一遍的确定自己正确与否。
“柏黎钢铁~”
报价员又报了！
他凝起精神。
“5.15。”
“哦哦哦哦哦哦~”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涨涨涨。”
“柏黎钢铁好样的！”
“翻倍！翻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