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的武汉，姜洋经过昨晚那么一折腾，白天回到酒店后，就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到傍晚他才醒来。
今天又是上夜班，连着两天的夜班。
晚上回到科里，有个好消息是，经过昨晚各方面的协调，到今天白天，医院紧急给调配了两台呼吸机，增加了10台监护仪和若干高流量吸氧仪。关于医疗设备和氧源，也都在积极的解决调配，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白天，姜洋分管的病人中有一个转轻症去了普通病房，但又立即接收了一个重症病人。
姜洋晚上8点，在办公室交接班时，交接护士提醒姜洋：
“注意下新来的11床，今天都没有进食，情绪有些抵触，不愿意配合我们。”
“是有什么问题，心理问题？”
来武汉这几天，姜洋看出来，就目前来说，除了人员和医疗技术的问题，医院最大的障碍还是患者的心理问题，这些患者中，他们的家属在治疗或在隔离，有的甚至已经死亡了，大家都处在非常焦虑而担忧、甚至是绝望中。
姜洋猜个八九不离十，交班护士点点头：“他全家人都感染了，每看他一次，他都得提起他孙子……他说一次，我们劝一次，劝了也没啥用。现在只有多跟他聊聊天，缓解下他的情绪。”
11床病人是白天收治的一位老大爷，老大爷的家里人都感染了XGFY，是他最先得病的。
他喜欢玩牌，大爆发前的那几天他照常和他的牌友在一起玩牌，家里人劝阻过不要去，但他没听。
后来牌友里有一个被确诊的，其他几个人也陆续被确诊，最终他也没能逃过。
很快，老大爷的老伴、儿子、儿媳和三岁大的孙子也被他传染了，家人病情不一样，现在隔离在不同的地点。
姜洋了解11床病人情况后，就换好“太空装”就去看新增的11床病人。
大家把防护服戏称为“太空装”，穿上防护服就像住进了太空舱，一切动作都显得笨拙。
老大爷是清醒的，看着很虚弱，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姜洋向他介绍了自己：“老人家，今天我是您的床位护士，一切的治疗及生活护理由我来完成，您可以喊我‘小姜’。”
“小姜啊。”老大爷接了姜洋的话，漠然地看着他，又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自己老了，得个重病，也就算了，还害了家里人，他们也不知道在哪个医院，我自己一个人在这，干脆不要治了。”
“老人家，您可不能说这样啊，谁也不愿得这病的，这传染病看不见摸不着的，也不能怪您，不要自责……”
“唉，就是怪我，我儿子劝我不要出去的，可是我没听，要是当初听了他的话，也不会这样了！”老大爷懊恼的一遍遍拍着头，“是我害得他们，我死了没有关系，我就是担心我的孙子，他才三岁，他要是有什么，我还有什么脸面去下面见人啊？”
姜洋护着他劝道：“不要想多了，小孩子恢复能力很好的。”
他听到这句，他似乎听进去了。
姜洋又补充道：“现在关键是您，要好好配合我们治疗。”
“唉！”很快，老大爷又开始摇头叹气。
“老人家，您还没吃东西吧，我给您弄点米粥？”
“没胃口……”
“您多少吃一些。”
“小姜，你说，我孙子在哪啊？他怎么样了？”他望着姜洋，期待着答复。
“这个不大清楚，等明天天亮了有结果了，问清楚了，再告诉您。”
交班护士已经告诉过姜洋医院在联系，但是还没联系上。
姜洋为了不让他担心，又补了一句：“你的家人都在接受治疗，情况都比你好，你不用担心他们，你自己要好好的，等都好了，都回家团圆。”
“哦，哦……”老大爷缓缓地回应。
等姜洋忙活了一阵后，端着一碗小米粥来给老大爷，说道：“老人家，来喝点粥。”
“啊……我孙子有消息了？”老大爷有些恍惚。
“还没呢。您要先吃点东西，您看您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姜洋安慰道，“吃了东西才有精神，有了精神才有抵抗力啊，有了抵抗力病好了，您就可以见到孙子了！”
“是吗？你是哪个啊？刚刚不是有个人过去，说给我找孙子？”
“是我，小姜，您看我这个子，认准高个子就行。”
“小姜啊，我孙子找到了吗？”
“您吃点东西，吃了东西睡一觉，明天就有您孙子的消息了。”
老大爷或许是真的累了，也或许是听了姜产的话，张了张嘴，姜洋试探性地把一勺小米粥喂到老大爷嘴边，老大爷张开嘴，喝了一口。
谁知这一口吃得急，竟被呛住了，老大爷咳得吐出来了，姜洋一边安抚一边纸巾给他擦拭干净：“您慢点，不急！”
老大爷忙抱歉地说道：“对不住啊！”
姜洋反而宽慰道：“没事，您能多吃点，我就很高兴了。”
老大爷不好意思地笑了，姜洋趁机接着又喂一口：“这就对了……”
姜洋人老大爷喂完粥后，陪着他聊了聊天，直到老人家睡下了。
在危重病房，信心有时候比治疗还要重要，最怕就是病人没信心不配合的。
大家也知道，对于这个XGFY，目前还没有特效药。也就是说，谁都不能保证，一个药用下去，立马能有效果。
未知，是最大的恐惧。
对患者如此，对医护人员来说也一样。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心里也没底。然而，决不能向恐惧低头。
虽然，我们无法一击即中，将病毒杀死，但依旧能通过对症治疗、营养支持等现有的手段对抗病毒，一旦自身免疫力提升了，也就有更多机会战胜病毒。
所以，医护人员在病房里，除了常规查房、用药、护理，还经常要和患者聊聊，给他们信心。别让他们在十几平米的隔离间里，觉得被世界抛弃了，别让他们觉得能活下来就是造化，去世了也就是命中注定。
这也是护士长这几天给强调过的，多陪陪他们，多和他们说说话，也许是目前能产生效果的最有用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