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暗,温度随着太阳落山陡然降了下来。
这时五爷从外面走了回来,只是他和跟随在他身后的伙计们面色都有些难看,显然此行并不乐观,没能在相识的商人朋友那里找到门路。
时间无情地流逝,平日里墙上挂钟的走声听起来还挺悦耳,可今天在五爷的耳中,它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一点点把他的心脏剖开。
“难道这就是命?”
五爷回想起自己一生风雨,也不知道见过多少兄弟死在面前,更加伤感起来。
他立在大厅前,看着“德容感化”和“义重解骖”的两块匾额,想起霍震西临行前的托付,不由得老泪纵横,虎躯一阵阵颤动着,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十二个时辰转瞬即逝,又是月上中天。顺源镖局内灯火通明,却听不见人声,整个镖局都笼罩在一股悲伤的情绪中,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踢踏踢踏……
“吁~”
马蹄声停在了镖局门口。
“父亲,李叔叔!我把药带回来了!”
王铁民护着怀里的包裹,飞快地从院外冲进来,屁股后的那块衣服已经磨破了一个洞,都能看见穿在里面的底衫。
那匹马停在门外,大口喘着粗气,腿一软直接跪到地上,趴着站不起来,果真是累坏了。
况且这匹马通体黑色,与王铁民骑出去的三匹枣红马大不相同,明显不是镖局的马。
王铁民冲进院子,见众人的神色悲恸万分,眼里静静地流着泪水,他愣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看着屋内:
“我来晚了?枫弟他已经走了吗……”
啊!
王铁民大喊一声,就要冲进屋子,这时屋里一声冷哼传来:
“吵什么吵,人还没死呢。既然人参拿到了,快按照我写的药方把药给配出来。”
李书文停了一下,知道众人心急,声音也变得柔和一些:
“我说十二个时辰只是推测,也是为了催你们快些找药。
更何况这小子的执念很强,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镖局上下听到这话都变得欢快起来。院中众人更是大喜过望,连忙催促王铁民去厨房配药。
马掌柜以及林家的人都跟了过去,非要亲眼看着他们熬药才安心。
这一夜顺源镖局倒像是做成了一桩顶天的大生意,一片喜气洋洋,伙计们纷纷相约明天要大喝一顿,安心回去休息。
五爷也耐不住两天不睡觉,先回去休息了。
“铁民啊,多亏了有你这个大哥,张枫他才能保住这一条命。”
马掌柜得知全靠王铁民从天津找到人参救了张枫,此刻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郑重向他道谢。
林玉珍也跟着反应过来,欠身行了一礼:
“玉珍也要代张枫多谢王大哥的救命之恩。”
林景义从旁瞥见王铁民的长袍都已经磨破,知道他来往天津可是累得够呛,走过来劝慰道:
“大家有话可以明天再说,今儿铁民他已经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累坏了,我们先让他去休息一会吧。”
众人醒悟过来,连忙让王铁民回去休息,这边有他们看着就行。
王铁民这一趟为了赶速度,马匹速度一降,他就立马换下一匹,最后把镖局的三匹马全部跑废了。
在天津求到药之后,他又从精武门借了三匹好马,这才能及时赶回来。
来回六百里的路程,纵使以他的身体素质,连续赶了这么远的路也差点散架。
他这一躺就是一天一夜,除了吃饭和上厕所,根本都不想起身。
服药之后几个时辰,张枫的状况就有了明显的好转,他苍白的脸上已经浮起淡淡的红晕。
李书文知道张枫已经撑过了最危险的阶段,他让王五安排一个郎中在旁照看,谢绝了顺源镖局和林家的宴请,飘然而去不知影踪。
他们也是万分无奈。李书文功夫高深,神出鬼没,平日里不是在坐镇皇宫大内,就是以神行步法在外练功,常人想找他根本没有门路。他们纵是有心报恩,也不知道从何做起。
过了一日,当王铁民从昼夜奔波的疲惫中缓过来的时候,张枫也正好苏醒。
张枫躺在床上,眼神从周围一大群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心底也有着不尽的后怕。这次真是凶险,自己根本没机会放弃任务,差点就真的挂了。
不过说实话,劫后余生的他觉得心里很暖,毕竟眼前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
自己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普通人,竟然让三家人为自己牵肠挂肚,着实让张枫很是感动。
可惜他现在气力不继,只能开口让大家不要担心,再想一一道谢就力有不逮了。
屋内众人为了让张枫好好休息,都告辞离开了房间,各自回去忙碌。
只有王铁民和林玉珍两人留在屋内,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王铁民干笑了几下,本来还有话说,这时他也憋回去了,默默说道:
“我去给枫弟你弄些吃的,你们两个先聊着。”
王铁民小跑着离开,屋内就只剩下林玉珍和张枫两个人。
张枫重伤之时,不管林玉珍表现得再怎么有主意,那也是因为她下意识的以为张枫过不了这关,心里已经有了死志。
正因为她憋着那一口气,才会表现得如此决绝,行事再无顾忌。
此刻张枫就躺在她面前,那双在她最绝望的时刻给予她力量的眼睛,现在正静静地看着她。
林玉珍羞涩不已,重新露出了一幅女儿家姿态,坐在床边捏着自己的小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张枫对于这几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现在正满腹疑问得不到解答,见只有林玉珍在身边,张枫便向她开口询问自己昏迷之后的事。
林玉珍接过话头,把她醒来后听到的一系列事情娓娓道来。
听到刘三刀兄弟都已经毙命,张枫也放心下来。这三人功夫不弱,胆子又大,本来就是亡命之徒,这次他们结了仇,若是三人走脱了一个都是麻烦事。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张枫暗想,这次能把他们三兄弟打掉,自己应该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当听到是神枪李书文半夜练功时路过城外,顺手救了自己一命,张枫感到有些恍惚。
他确实想不到对方会为自己出手,他们之前仅仅在鸿兴楼见过一面,严格来说,对方还不知道他是谁呢。
林玉珍倒是听说了,王五爷和李书文是至交好友,所以才能请他出手。
张枫点点头,看来自己这次也欠了李书文一个天大的人情。虽然现在的自己和他差距太大,不过这个人情日后也是一定要还的。
接着他又听到了更为劲爆的消息,救自己竟然还费了一份千年人参。
原来王铁民去天津寻药,内里也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到达天津之后,王铁民直接就找到了他的好友霍元甲。
霍元甲在天津靠着自己的一手武功,被人赏识,如今已经接手掌管了脚行,在天津的人脉和名望都不差。
听闻王铁民急需得到千年人参救人性命,他二话不说,立马带着王铁民找到了怀庆药栈的农掌柜。
这个农掌柜身份不一般,路子极广,刚好有千年人参的消息,立马为王铁民求得了其中的一部分。
王铁民带上药,从霍元甲那里取了三匹精力十足的好马,一路疾驰回到北京,这才救下了张枫的性命。
张枫听完这些事,长叹了一口气。
这次自己人情欠大了,让顺源镖局惹出这么多风云人物,自己一辈子也还不清啊。他苦笑着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林玉珍和他说了这么多话,也适应了两人独处的环境,把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
见他此刻有些发愁,善解人意的林玉珍立马温柔地安慰他:
“幼林,你先安心在这养好自己身上的伤,别的事情,我们以后再慢慢来吧。”
“嗯。”
张枫没有细想林玉珍的事,他还有些虚弱,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