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倌上完菜，张枫看得食欲大动，埋头吃了起来，实际上竖着耳朵听周边的人说话。
不过饺子可真好吃！
本来他就饿着肚子，外加鸿兴楼“馅儿活”一绝，饺子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满齿留香。
张枫吃得满嘴流油，也不觉得饺子烫嘴，时不时喝口茶就行。
看来自己这一趟老北京来得真值，这年头又不用担心吃到什么假货，价格贵是贵了点，可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鸿兴楼的二楼人也不少，有几桌人就在张枫的不远处喝酒，其中一个穿着长衫的食客夹着花生米，和坐在他对面的短袖壮汉说道：
“雨生，你听说没，最近京城里出了一个江洋大盗，据说他专偷那些当铺和钱庄，凡是出手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北京前门已经有好几家铺子遭了贼。”
那短袖壮汉摇摇头：
“这我当然知道，更可笑的是，直到现在，官府连人家的影子也没摸到。”
长衫食客恨恨说道：
“谁说不是呢，这群狗官，也就会贪污受贿草菅人命，能干什么实事！”
短袖壮汉用眼神快速在周围扫了一圈，低声喝道：
“陈兄慎言！”
两人换了话题，继续喝酒，气氛却是有些沉默。
后面的张枫把他们的对话听在了心里，暗暗做着谋划。
难不成我也得去当贼？
在张枫身后不远处的一个雅间里，有三人正在吃着饭。
其中两人文质彬彬，吃饭动筷极有讲究，哪怕穿着便装，也能看出其身份不凡。
而另外一人和他们则有些格格不入。
他一身五短身材，看起来十分瘦弱，其貌不扬。然而他精神矍铄，眼中神光熠熠，太阳穴更是饱满鼓荡，显然是个武学高手。
最令人称奇的是，这人吃饭从未吐过残渣，那些骨头进了他的嘴里发出一阵嘎嘣脆响，不一会就被咬成碎末，全部吞入腹中，常人看了必然惊骇不已。
这时他左手边一人放下筷子：
“书文兄，你的功夫真是日益精进，如今在北京的城墙上跑五十里地竟如风驰电掣，汗都没出多少。我看，便是烈马也追不上你啊。”
“是啊，书文兄这等绝技，只怕已是江湖中绝顶的高手了。”
另一人也跟着赞叹了一句。
他语气一转，却是探询道：
“以书文兄的实力和名望，足以影响大局。如今朝廷疲弊，连日本这弹丸小国也能在我大清朝的头上撒野，书文兄难道就没有想过改变时局，重振我中华雄威？”
那瘦弱中年咽下口中的食物，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待腹中平缓，他平静答道：
“多谢二位大人抬爱，只是书文乃一介武夫。教授武功，生死相斗是家常便饭，至于朝廷大事，终归不是我等能够参与的。
刘大人，杨大人，今日之宴多谢二位款待。我常在宫廷行走，也听闻了二位的声名，因此才愿意赴今日之约。只不过变法之事，有没有我的参加却是无甚紧要，两位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起身就离开了酒楼。
两位大人站起来把他送下楼，回来时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失望。
张枫眼尖，这三人看起来尽皆不凡，哪能不吸引他的注意。
更何况那处雅间虽然特殊，可鸿兴楼没有封闭的房间，雅间只用一面屏风分隔，他也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吃饭时，里面传出一阵嚼骨头的嘎嘣声令他讶异，张枫还在感叹古人的牙口真好，莫不是装了一副金刚好牙？
后来隐约听见这三人的对话，张枫心念急转，霎时想到了许多，对他们的身份和目的也有所猜测。
这刘大人和杨大人，应该就是刑部主事刘光第和总理衙门章京杨锐。
说名字，别人可能还不是很熟悉，但他们两人有一个共同的头衔，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戊戌六君子。
不过现在他们两人还没这么出名，变法也还没发展到图穷匕见的地步。他们正在朝中努力推动着变法，今日宴请那位枯瘦中年，应该也是为了再增加几分把握。
说起那枯瘦中年，他的来头可就更大了。
张枫回想起那幅好牙口，陡然明白这个枯瘦中年竟然会是传说中的那人。
这人名叫李书文，现在差不多三十出头，因其枪法、拳术天下无双，在民间有“刚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的美誉。
对方现在的武功修为已然大成，看来如今应该是在大清的宫廷里任职，是镇守大内的绝顶高手，没有之一。
不过听起来，李书文似乎并不想掺和变法之事。
张枫觉得也是，毕竟如今各地官员打着变法的名义，却只顾着增加自身权势的人数不胜数，袁世凯就是其中的典型。
之前李书文碍于他师父的情面，应该就和袁世凯接触过一段时日。
张枫回忆起李书文的传说，知道对方嗜武如命，已成疯魔，除了练武，酒色财气四大皆空，不愿相助他们变法也在情理之中。
说实话张枫有些激动，李书文内外兼修，是八极拳和耍大枪的绝顶高手，江湖地位堪称神话。
若是他能拜在对方门下，哪怕只学得一招半式，也能在这江湖里横着走。
可惜自己此行有任务在身，而李书文师道礼法极严，若是不达到出师的标准，估计宁愿一拳打死他，也不会让他出来闯荡，那自己的任务可就直接泡汤了。
张枫也只能感叹一下，此行能够一睹对方的绝世风采已经极为难得，自己早就有了师承，好好学习下去未尝不能取得一些成果。
这一次在鸿兴楼里受了启发，张枫没有急着回盛昌杂货铺，他跑到琉璃厂往南不远处的虎坊桥，沿路寻找起来。
看着以典当古玩字画闻名的恒泰当铺，张枫站在街角叹了口气。而后他仔细绕着附近的建筑走了一大圈，把几个胡同都逛了一遍，觉得这里还挺好下手。
等踩好点，确认过周围的地形，张枫在脑海里构思着今晚的行动计划，此行毕竟不是干什么好事来的，他也得稳妥一些。
刚从牢里出来，他还不想这么快又回去。
恒泰当铺是唯一一个，他既知道放着许多银票，同时又防守不那么严密的地方。
再说了，这里面的掌柜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还想过贪图张家的《柳鸽图》，虽然我来了以后，张幼林因为不缺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是。
张枫拿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决定劫富济贫一下，选定了行动的目标。
天色渐昏，张枫跑到集市上，背着个手，四处闲逛了一圈。他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时不时还跟小贩们斗斗嘴讲个价，看起来就是一幅混惯了市井的模样。
就这样，张枫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装在布兜里，而且他从不在同一家店买两件东西。
正因如此，那些店主也感到有些头疼，毕竟买这么点东西，还讲价讲个不停的客户也不多。
最后张枫在心里清点了一下，觉得自己已经买齐必须的用品，一路哼着小调回了盛昌杂货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