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魔法世界里,有一处禁地。
传说中,禁地里有一个魔女,滥杀无辜,嗜血成性。
这个传说并非没有依据,千年前,就有一个魔女将这个世界屠杀了一遍,生存者不过百位。
于是,无人敢去那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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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给我来一柄剑。”
一个黑袍少女一把将一袋子的金币甩在武器行的老板面前,声音清冷。
跟老板隔着三米远。
老板叼着烟,侧脸上有一道刀疤,掂量了一下袋子,回头随手将一柄短剑甩给少女:“拿去。”
少女一把接住短剑,看都没看就直接塞进怀里,转身欲走。
“喵~”
一只白猫摇着尾巴晃了过来,在少女脚边蹭了蹭。
少女脚步一顿,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让一下。”
老板擦拭桌子的动作一顿。
白猫不听,反而抱住了少女的小腿。
少女忍无可忍,转身看老板:“这只白猫是你家的?”
老板低着脑袋:“不是。这只白猫哪都去,我这里容不下她这尊大神。”
少女低头看着白猫,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下去。”
白猫的眼睛如明月清亮,蓝得惊心动魄,含着笑意。
少女赶不走白猫,只能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和它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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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丝是从禁地里出来的魔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没见过动物。
禁地里面全是一群只会叨叨的植物,就她一个活人。
伊尔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白猫的脑袋。
一触即离。
白猫竟然极其人性化地挑了挑眉。
伊尔丝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老板:“能否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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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老板把白猫从她脚边抱起之后,伊尔丝才松了口气,随即又往后退了一步,对老板鞠了一躬:“谢谢。”
老板一手抱着白猫,一手摆了摆:“没事。你还怕猫?”
伊尔丝绷着脸:“怎么了?”
老板笑了笑,侧脸上的一条疤显得倒没那么突兀了:“只是没见过拿剑的人怕猫而已。”
伊尔丝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
单薄的背影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极为寂寥。
老板连忙把白猫轻轻地放回地上,低声嘟囔:“真是奇了怪了。”
白猫瞥了一眼老板,晃了晃尾巴,转身便跟上了少女。
老板站在原地,有些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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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丝揣着短剑,问了路之后便进了森林。
这里虽是中心城市,但是也有不少传送地点可以将人们传送到有各种奇珍异草的森林里去。
但是珍宝总是裹着危险而生。
伊尔丝只身进了森林,也不觉得畏惧,大大方方地暴露自己的身形。
“喵~”
伊尔丝一怔,转身看去。
白猫悠哉悠哉,坐在她的面前,嘴角竟然带着笑。
“你跟来干什么?”伊尔丝有些恼怒,“万一受伤了可怎么办?赶紧回去。”
白猫歪了歪头,并不在意伊尔丝的说辞,只蹭到伊尔丝的腿边,唤了几声。
伊尔丝最受不了别人的亲近,更何况还是她从未接触过的生物,整个人僵在原地。
白猫见她不动,只好乖乖地离远了些,眼里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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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猫跟了她一整天。
夜色将至,伊尔丝找了一处山洞,生了堆火烤暖。
白猫靠在她的怀里,睡得酣甜。
她已经习惯了白猫的跟随了,此时也不在意白猫亲昵的动作,只看着火堆出神。
伊尔丝是从禁地出来的魔女,在禁地里待了上千年,这还是第一次出来,那袋金币都是禁地里的树妖借给她的。
外面真的很好,有好多好吃的,好多好玩的……
伊尔丝的视线莫名地模糊起来,她渐渐看不清火堆了。
脸上一片湿润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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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你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这种紫色的花。”第二天早上,伊尔丝用木棍在地上画了一朵花,指给白猫看。
白猫看了一眼,随即愣在了原地。
伊尔丝蹙了蹙眉:“小白?”
小白这个名字是她随口取的,只为了方便叫它。伊尔丝发现小白运气极好,总能找到她需要的药草,她便经常让小白帮忙。
小白听了她的呼唤,回过神来,头也不回地钻入树丛。
伊尔丝见小白离去,自己便去寻另一种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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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丝逛了大半圈,才找到她所需要的一株白花。
白花生于泥潭之中,在一片污浊中显得极为突出。
“荧光。”伊尔丝眼睛一亮,竟是纵身一跃,脚尖点着泥潭一把抓起了名为“荧光”的白花。
伊尔丝落了岸,正准备把荧光往怀里塞,它就被一支铁箭刺穿。
荧光从伊尔丝怀里落了出去,在一片荒芜之上奄奄一息。
伊尔丝猛地抬头:“是谁!?”
“小姑娘,荧光不是你能碰的。”声音沙哑低沉,来人竟是一个穿着铠甲的士兵。
伊尔丝瞳孔一缩:“你是皇室的人?”
士兵朝她露出一口白牙:“不错。”
伊尔丝微微侧身,挡住了渐渐逝去了生命力的荧光:“我和你无冤无仇,你阻拦我有什么好处?”
士兵嗤笑:“荧光是皇室之花,岂是你这等魔女能够侵犯的?”
说罢,士兵便提刀冲上前来。
伊尔丝终于蹙了蹙眉。
她手上只有一把质量不怎么好的剑,而对方是身经百战的士兵。
胜负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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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尔丝逃了。
伤痕累累,狼狈至极。
她不会杀人,也不敢杀人,在士兵几乎要一剑取了她性命的那一刻,伊尔丝便消耗了她的生命力,一把抓了地上的荧光,从士兵面前瞬移走了。
消耗生命力来换取瞬移的能力,这是魔女的“巫术”。
伊尔丝捂住不断流血的腹部伤口,气喘吁吁地拖着身子在错综复杂的森林里乱转。
终是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最后看到的,是一抹不似人间物的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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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白衣少女救了伊尔丝。
她将伊尔丝抱着,一路奔回了伊尔丝藏身的山洞。
“你怎么就不能聪明些。”少女轻声叹息,伸手抚上了伊尔丝脸颊,“小心一些不好吗。”
少女也只是轻声埋怨这一下,而后便动作温柔地处理好了伊尔丝身上的伤口。
伊尔丝的脸颊被旁边的火堆照得一片通红,却还是没给她苍白的脸颊添上血色。
少女蹙了蹙眉。
“伊尔丝?”少女轻声呼唤着伊尔丝的名字,与伊尔丝十指相扣。
伊尔丝还是没醒。
少女神色一变,立马松手去探伊尔丝的鼻息。
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
少女咬了咬唇,拿起短剑,抬手便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刀!
鲜血滴在伊尔丝的唇上,缓缓地流入她的唇舌之间。
苍白的脸色终于红润了起来。
伊尔丝的眼睛睁开一条极细的缝,看见那双蓝得透明的眼。
……小白?
少女松了口气,虚弱地靠在伊尔丝身边,不断地念她的名:“伊尔丝……”
“祭品在这里!拿下!”
少女猛地回头,眼里是一片火光冲天。
人海汹涌,挤碎了梦。
-
伊尔丝醒来的时候,只看见一片漆黑。
她眨眨眼,转头打量起周遭来。
铁栏杆,士兵,手上的镣铐……
这里应该就是树妖所说的“监狱”吧?
伊尔丝蹙着眉。她怎么跑到这么一个鬼地方来了?
“啧,今晚就要月圆了啊。”
“是啊,祭司大人已经把祭品准备好了,就等月亮了。”
“幸好我国有祭司大人,不然又会遭遇那么一场战争……”
伊尔丝猛地回神,扑到栏杆边,对两个聊天的士兵嘶吼:“今晚就是月圆?!”
其中一个士兵见她醒了,便蹙着眉,抬手照着她的脸来了一拳:“关你屁事!该死的魔女!”
魔女……
伊尔丝愣了愣,脑海里莫名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小白。
小白呢!?
“放我出去!今晚月圆!我不施咒的话,你们所有人都得死!”伊尔丝的伤口因她的动作而裂开,破旧的囚服染了一片暗红。
她的目光如火,燎原。
士兵莫名一个激灵,随即嗤笑:“就是因为你要施咒我们才会死!给我闭嘴!”
伊尔丝眼里一片血丝,骇人至极:“放我出去!”
另一个士兵从一旁拎了个狼牙棒,指着伊尔丝:“你想死吗?”
这里是最底层的监狱。
这里痛不欲生,这里毫无人性。
伊尔丝一把抓住了那个士兵的裤脚,泪水混着血,在她脸上布满,显得狼狈:“放我出去啊啊!”
那个士兵毫不犹豫地举起狼牙棒,朝着伊尔丝的脑袋砸了下去。
血花绽开。
美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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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祭司整理着自己一身洁白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对被铐上镣铐的白衣少女说:“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为国牺牲,自豪吧。”
少女偏偏头,蓝色的眼睛一片寂寥:“你可真不要脸。”
祭司冷笑一声,一把抓起少女的手腕,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
少女侧过头,白皙的侧脸上一片暗红的指印。
“给脸不要脸。”祭司甩甩手,通知在外面候着的士兵,“把她给我拖出去!月圆之时到了!”
明月高挂,洒下一片破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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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被绑在木柱上,脚底是干柴。
即将点燃的干柴。
“千年前,魔女屠杀了这片圣洁的土地上的无辜之人。”
“但那些人的灵魂会升入天堂,魔女将会堕入地狱!”
“为天献祭,取永世安平!”
祭司站在众人面前,站在少女的旁边。
万人瞩目。
-
所有人抬着头,看着伟大的祭司。
谁也没看见那抹鲜红的黑暗。
那抹黑瞬移到祭台上,洒下一片简陋的银河。
那是伊尔丝。
染满了血的伊尔丝。
伊尔丝洒下了她这几日制成的药水,暂时压住了地底下躁动的恶灵。
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还差最后一样药材,法阵才能完成。
魔女的心脏。
伊尔丝默念着这五个字,浑然没在意台下的谩骂,没在意台上的祭司。
她的目光落在了白衣少女身上。
少女似乎怔了一下,冲她一笑。
明媚动人,仿若初见。
伊尔丝忽地安定下来,手里是短剑。
心脏必须得完整,必须得是魔女亲手取出。
不得出半点差池。
“魔女!给我把她抓下去!”祭司回过神,指着伊尔丝大吼。
士兵一拥而上,兵器直指台上的黑袍少女。
伊尔丝紧紧地握着短剑,猛地转头。
面前是即将刺入眉心的刀尖。
一瞬过后,自己的眉心依旧完整。
只是面前的白衣少女,心脏处一片血红。
伊尔丝的瞳孔猛地一缩。
“伊尔丝……”少女捧起伊尔丝的脸,嘴角勾着笑。
生命的最后一刻,温热的双唇终于紧贴。
那是满怀爱意的炽热。
伊尔丝拥住少女,不知不觉地泪流满面:“小白……”
荧光融入那条简陋的银河,终是失了光彩。
士兵没料到祭品竟然挣脱了粗绳,为魔女挡了一剑,当即愣在原地。
伊尔丝将小白轻轻地放在地上,抬头看向士兵。
眸子里是一片平静。
伊尔丝提刀,直直刺入自己的胸口。
毫不犹豫。
一颗跳动的心脏融入银河,填补了明月的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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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这两个姐姐是什么人啊?”小男孩被父亲牵着,看着面前的两块墓碑。
小男孩的父亲是武器行的老板。
老板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轻声道:“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大姐姐。”
两块墓碑上,分别刻着名字。
伊尔丝。
白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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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魔法世界里,有一块圣地。
但是那里只有两块墓碑。
传说中,那里埋葬着一个因愚蠢的祭司而牺牲的少女,还有一个被愚蠢的人们认为是魔女的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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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光长在墓碑前,柔和了冰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