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喻行:“石某今日诸事不顺出丑频频,确是不宜多留此地,应早些回归家中,免再生事端。”
和尚好不容易找人陪自己一同喝花酒怎乐意让他这就离开,好说歹说才将其劝住又给拽了回来,又将伙计和假母招呼走,偷偷根石喻行挤眉弄眼:“石兄你有所不知,按这规定,你是新来的郎君本应嫖资翻倍,但你好运气遇到我这个常客,那假母才少赚一笔,恐怕如今正恼着呢。”石喻行白了一眼这个因自己是妓院常客而为之洋洋自得的佛门弟子,并不想搭理他。
此时迎儿提议行律令,和尚与石喻行皆允。随后迎儿宣令:“行诗韵令,先攻者吟诗一首饮一小口,指以守者,守者接其韵再行一诗且饮一小口,若接不上者,自罚一大口。而后守者转攻吟诗一首,再指一人守,往返如此,皆循此道,如何?”二人拍手称好。
二人围桌对坐于席上,迎儿侍立一旁,两位婢女为二位斟酒,对酒吟诗。迎儿先攻,笑语道:“七尺锦袍风若步,旋眉素面若明珠。绝世本引宋玉妒,怎甘自贱作登徒。恭近于礼方远耻,仙郎勿狎作蛤蚨。速速自罚酒十分,莫教人笑田舍夫。”语罢自饮一口,眼波朝着石喻行流转。
和尚嬉笑说:“倒是伶牙俐齿,只是咄咄逼人的紧,不过我看石兄你也中意得紧。”石喻行自知这是拿自己方才失礼之举开刀,羞愧难当,依迎儿言自罚一杯,本是欲作些谦辞,不想和尚又拍了自己一下,不知被施了什么妖法,胡言乱语竟一股脑脱口而出:
“久闻东墙今见姑,风华一品似蓉芙。
雪腮欲引鬓云度,鸳鸯戏于紫绮襦。
碧霞怎降烟火地,淤泥岂敢误莲姝。
不若随君蟾彩上,自此不扫香尘路”。
语出即大惊,不知所措。唐人示爱皆豪放,来烟花之所的文儒雅客更是如此,追求的是好聚好散的露水姻缘,将中意姑娘说成九天仙子以此来博佳人一笑而达到共度良宵的最终目的的也是大有人在,只是凭石喻行以往的性格要当着姑娘的面这般风流浪荡自是万万不可能,这其间变数就是和尚莫名其妙拍来的一巴掌,但从背后拍人一掌便可乱人心智这等事闻所未闻也太过令人匪夷所思。
石喻行觉得当中古怪,当即站起一把抓住和尚的袍子,两边侍女即迎儿皆大惊不知为何,石喻行猛地一拽一个铜制香囊从和尚袍子里掉了出来。“这是何物?”捡起香囊质问和尚。和尚大惊,说“这可是我的宝贝,你可莫弄坏了。”
“这不就是一香囊,你一个和尚要它作甚?”其一侍女问。石喻行也揪住和尚领子“说!”
和尚这才慌忙解释:“前几天礼泉坊的火祆教的一个祭司,用这个东西问另一胡僧是不是跟自己内室有一腿,教我给撞见了。我见那胡僧问什么答什么半句谎话都没有,便觉好玩跟上前问这是何物借来看看,结果那人竟不理我。他们火祆教平日里好玩的东西就不少,像戳人自己会短一大截的刀什么的,这次又不知是什么法宝,他不借我就只好自己拿了。”
迎儿笑曰:“你这自己拿可不就是偷人家的吗。”石喻行火气未消:“那你为何用之于我?”
和尚一脸冤枉:“我自己还未弄懂如何去用,怎用在你身上?你怎的冤枉我。”
迎儿在旁劝解:“郎君息怒,我见这位大师虽心性顽皮,但并非奸恶之徒。可否让我看看这香囊,或许可窥知其中一二。”
石喻行给她香囊,迎儿捧在手里细细端详,香囊壳为一镂空的鎏金银球,纹理绘牡丹为首以百花做衬,香味从花之间隙袭来,将前后二蝶状子母扣一扭,那圆球便打开来,里面各种几环铆钉更是精致细密,正中心为香盂,迎儿从中挑出一截香尘,置于指尖轻轻揉捏闻嗅。片刻颔首曰:“此香应是来自西域,仅天仙子和曼陀罗两种花香就浓郁得令人头痛,辅料也是加以刺激,使香味更烈。恐确有扰人心智之效。”
石喻行:“难怪和尚一拍我,就一股异香袭来,本来以为是两旁侍女香气,现在看来应是随袖风带出的迷香。”当即对迎儿作揖:“刚刚出言放肆实非故意,只是这香囊作妖,乱我心智,唐突冒犯,多有得罪。”
迎儿笑道:“也是阴差阳错得知郎君心意,迎儿三生有幸。其实今日本不应我来侍奉郎君,只是机缘巧合永儿姐姐被相国设宴召走。而莱儿姐姐又病,这才遇得见郎君。其实今日本是……”
穿绿萝衫的一婢女接着说:“前些日子一曹姓富商下聘礼百金与迎儿姐姐,欲求其元,今日正是开元之日。”
石喻行和尚皆大惊。假母饲养唐妓待其破瓜之年售其初夜权,人们竞相争夺,出价最高者谓获其元,与假母定下日子,那日前来便可与被求唐妓共度良宵。和尚看了看石喻行,石喻行虽默不作声但已将失落写在脸上,开口问道:“石兄,你可有百金?”石喻行答:“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又天色近晚,不知如何是好。”迎儿答:“得知郎君心意,迎儿就已心满意足。况且这本是早就定好的,依平康规矩此事不可再议。”
和尚说:“待一会儿那曹姓富商来时,你我一起看看那是何许人也。”正巧石喻行家的家仆载玄找来,“石郎,长安都跑遍了也不见你,未曾想到你也至平康。”载玄、载黄两弟兄同石喻行一同长大,自小亲密无间,三人说是主仆关系,实则更像兄弟,此次石喻行进京也是二人陪同。石喻行原本欲走实是因为自己独自出走恐二人担心,载玄既找来便令载玄回去通知载黄,二人携数十昆仑奴带足财物前来。载玄跑回去,石喻行与和尚在此打听曹氏富商的消息。其实二人心知肚明,此时天色已晚,长安宵禁将至,载玄回去容易,恐怕再等载玄出来就只能等到明日了。
半柱香的功夫,门外鼓声隆隆作响,声势浩密,坊外嘈杂一片,待响尽六百下后,坊外寂然,了无生息。此乃暮鼓,一更三点敲响,禁人出行。待五更二点晨钟奏鸣,方开禁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