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府,主殿。
主殿内坐着一雍容华贵的女子,眉眼精致,有一股子的凌厉感,微微挑唇的模样,像极了将军风范。女子身着一蓝色长袍,周边有一种极大的压迫感,甚至于让人喘不过气来。
面前毕恭毕敬跪着一侍从:“夫人,那人奴家是真找不到了,还望夫人轻罚。”
女人,便是整个郢都唯一一个女家主,权势滔天的殷络,殷洐蕊。
殷络缓缓从一旁的茶几上端起一杯茶,细细抿了一口后,冷笑半刻,继而毫不犹豫将茶杯往跪着的侍从旁边扔,刹那间,碧绿色的茶汁直直溅上了侍从的衣服,茶水很烫,但侍从却一声不吭,默默受着。
“废物!”殷络头微微向前倾,骂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说,本夫人还要你们何用?”
侍从在一旁跪着,呆呆的不敢出声。
殷络此人,其实是个心思难料的家伙,她可以特别和蔼,特别温柔,也可以像如今一般,万分暴躁。
夫人对这个人似乎特别上心,每每提到关于他的事儿,总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奇怪得紧。
“怎么?做错了事不敢吭声了?”殷络继续从一旁拿起一杯茶,轻轻吹着。
侍从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幽幽道:“此人是我们从宰相府那要来的,要不去宰相府上要个说法。”
殷络冷笑一声,手中的茶杯刹那间又在侍从旁边破碎,溅出的碎片直直扎进了侍从安安分分放在膝上的手中,血染布裳。
侍从上齿咬下唇,不敢多说一二。
今日的夫人,实在可怕的紧。
“蠢货,自出宰相府的那一刻起,宰相府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如今我们去要,摆明了欺负人。”殷络冷哼道。
“罢了罢了,你也是个……唉!”殷络抚额,笑道,“对了,必须找到他!不找到别回来!滚!”
女子明明笑容满面,却偏偏看着让人渗得慌,料想不是因她容貌如何凶恶,只是因为这女子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让人陡然感到一阵压迫感。
那侍从在下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唯唯诺诺低头道:“是……奴家……这就遣人去找……”
声音很抖,想来是吓坏了。
殷络望着他如此模样,软了声,道:“我也不是有意要如此折损你,小家伙,你可千万别怨我,只是那个人,我是必须要去寻到的。”
慌乱间,侍从随意点了点头,颤声道:“是……奴家怎么会怨主子呢?主子是天,……主子就是奴家的命,如若寻不来这人,想来殷府命运也必将陷入低谷,奴家……明白,奴家这就派人去办。”
话罢,那人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来,缓缓向后退去,结果因不小心直接踩上了门栏,摔了个四脚朝天,殷络静静的看着他,侍从忙忙土堆里爬出来,又向殷络行了个礼,继而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一样,落荒而逃。
“有趣……本夫人的威信是越来越大了呀……”殷络眯着眼睛盯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嗤笑道,继而又从一旁的果篮里取出一个过了季的苹果啃了起来。
*
宰相府。
容矜焦急地在殿内来回渡步。模样甚为叫人怜惜,一双亮若秋水的明眸隐隐露出些平日不常露出的柔情,唇红齿白,墨发雪肤,实在是诱人。
半晌,从大门口走进了一个人,二八年华,身着婢女服侍,模样周正,但绝不算是拔尖。
“秋慕!”容矜一见来人,忙忙便跑了上去,执住来人的手,道,“怎样?泠姨那边传来消息了没?”
秋慕笑了笑,硬生生将手给扯了出来,拱手作揖,严肃的叫人心疼。
“如今才一天功夫,如何可能如此简单?姑娘还是不要焦急了。”
容矜背过身去,道:“如何可能不焦急?我今儿个回来听……罢了罢了,反正我们必须要先殷府一步找到那孩子。”
“姑娘……”秋慕微微蹙眉,轻声呢喃道,继而上前一步,斗胆道,“姑娘,秋慕可否问个问题?”
“问。”容矜微微合目,轻声道,那声音在二月的天空中打着颤,飘忽不定。
许是容矜平日里的形象都非如此,这副样子怪招人心疼的。
秋慕心下一痛:“姑娘,那人不过与你只有几面之缘,你又何苦呢?一见钟情这事……可是最难以捉摸的。”
容矜听后微微一怔,倒不是秋慕所说的话有多么惊天地泣鬼神,仅仅是因为这句话,是从秋慕嘴巴里面说出来的。
人对另一个人的印象根深蒂固以后,那便是很难再去改变的。容矜对于秋慕的印象,似乎就停留在她,不闹,不怨,不妄自嗟叹,安安静静,从不过问他人私事上,如今问出了个这个问题,依她的性子来看,实在匪夷所思。
半晌,容矜亦未答话。
秋慕自知可能是问不到什么了,便忙忙后退,道:“姑娘私事秋慕也不便过问,秋慕并先去找依……尹师兄了。”
尹师兄何人?便是那个曾经去替陌笙上药的师兄,这师兄与秋慕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若不是考虑到秋慕脸皮薄的原因,容矜可能都替她请了姻缘。
既如此,容矜也便没有回答什么,摆摆手让她走了,笑容嫣然。
若是能凑成一对鸳鸯,自然是最好的。
而对于这道题的答案,容矜只想说这几个字:“吾意已决,毕生不改。”
待到秋慕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后,容矜缓缓走到椅子旁,坐下,从宽袖中抽出一卷画卷,又从一旁拿出一只毛笔,研了墨,画了起来。
说来也巧,容矜昨日又梦见少年了,少年的模样还是那样过分的美好,这次他做了自我介绍,自我介绍中,那少年也姓陌,实在是有意思。容矜不禁怀疑,陌笙莫不是真是这个少年,又或是这个少年的哪个亲眷?
梦境的开始很美好,少年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满树梅花下,纷纷扬扬的梅花落下来,将他的一袭白衣变成了梅花衣,也让他沾染上了一身香气,愈发显得傲骨清尘,不染纤尘了。
容矜已经好久没遇到他了,这次见到了,实在是心中欢喜,一路小跑上去,但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在将要跑到时,转头躲到了一棵梅树下。殷切的目光直直盯着少年过分漂亮的脸。
少年的脸和陌笙摘下面纱的脸几乎一样,只不过眉目更加硬朗些,故而少了些柔,多了些英气。这个少年并不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似乎已到弱冠之年。
恐怕……这是陌笙长大后的模样吧?容矜暗道。
阳光很好,暖暖的倾泻下来,透过梅花的稍落在了少年的白衣上,少年闭目,唇微微向上挑,左腮便浮出一个酒窝,温柔精致的不像话。
少年的轮廓被阳光照的很柔和,肌肤胜雪,恍然回头,一眼万年。
容矜看见少年的眼里映出了她的影子,看见少年唇角含着的笑愈发浓郁,看这酒窝深深地陷下去,整个人,整个心都彻底沦陷了进去。
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容矜看着少年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看这少年极其虔诚地冲她伸出了手,看着少年唇角的笑温柔的不像话,看着少年突然间……坠入万丈深渊。
而她,无能为力。
疯了一样的想去扯住少年的衣袖,却只看见少年眼中含笑,对着她微微摇头,冬风,送来他嘴里呢喃的话:
“初见姑娘,不胜欢喜,鄙人姓陌,还望姑娘……多多担待。”
这句话,使容矜失了神。
待到恍过神来时,她又看见了那个少年,这次的少年眼蒙一四指宽的白绫,白绫已经被雪给浸红了,血珠顺着眼眶流下来,落在了少年一袭白衣上,让他染上了泥垢。
这个城荒芜的可怕,人烟稀少,叫人心中害怕。周围甚至还有鬼哭狼嚎的声音,实在是……可怖。
容矜不知为何少年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她想要跑上去,去抓住少年的白衣,就像曾经在梦境中那样,听他讲话,听他用最柔的声音安慰自己。
但是,容矜没能如愿,她从他的身上穿了过去。她不过是个……虚影罢了。
恍惚间,她看见前面有一个很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听见那个身影的主人用同样很熟悉的话轻轻道:
“陌公子,多日不见,你可安好?上仙……”
后边的话,容矜听不清明了,只觉耳边有声音再唤她,睁眼时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有些可怜的意味。
容矜一直在想,梦中那个人是谁呢?又为什么会如此呢?那个身影和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怎生会如此熟悉?
这一想,就是从早上想到了如今。
画上的少年已经成形,依旧是很美好,但是容矜却总觉得欠了些味道,也对,画怎么可能比得上少年美好呢?
思虑至此,少女将画卷给收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向远方,嘴唇微微勾起一个笑容。
“陌公子,我会找到你的,不论你以何种面貌出现在我面前,我虽知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太过玄乎,但我更相信我自己的心之所向。”
心之所向,便是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