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垂下眼睑，并不说话。
沉默。
其实，连自己也真的不知道。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好像是爱情，可是又不像爱情。
总觉得，在她的身上，自己只是寻找了一种久违的温暖。得到了一种幼时的补偿。
“熙，你确定，那真的是爱情么？”她在他的身边坐下。
他狐疑，望向她。
“我从小与你一起长大，我了解你。你只是从小因为母亲的背叛，而从未得到任何的温暖。她对于你来说，只是给了你一种从小就缺乏的温暖，而你，只是在她的身上，体验到了一种幻觉，一种母亲的幻觉，你贪恋那种感觉，却误以为那是爱情。”
他的表情在灯光下，并不哀伤。
像是过了一世界那般漫长。他微笑。
一种释然的微笑。
“其实，你很爱你的母亲，是么？”
他没有像预料之中那样反驳，没有愤怒，只是微笑着看着裴颜姝，眼里流转着一种叫做感激的光芒。
好像，真的因为太贪恋她的温暖，把那误以为是爱情了，是么……
“祝福她吧。以一个朋友的立场。”她微笑，似乎光芒在她的脸上凝聚，典雅而温柔。
发布会结束。
她悄悄的打算退场。
手臂却被一只手抓住。
“是真的吗，还是因为……”藤舒痕站在她的身边，虽然欣喜，但是，他不想要一段一厢情愿的婚姻。
她转身，“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么，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回到过去的……也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回不到过去的……”她的语气疏离而遥远。
他的琥珀色眼眸里突然充斥着浓烈的哀伤。
还是不可以么……
“我送你回去吧。”他的话低沉沙哑，又拖着无奈寂寥的尾音。
似乎点燃了空气，冰凉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温暖，一点一点渗透入肌肤。她一阵眩晕，右手抚着自己的小腹。
没错，她知道，自己在逃避。
她在逃避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自己总是那么的懦弱。她根本不忍心在去看一眼那周遭充斥着浓烈哀伤与疼痛的他。
她别过头，没有去看他。扯落他挽着她的手。
“我自己就可以了。”说着往门外走去。
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垂落下以尴尬的姿势置于半空的手。
突然觉得心脏的地方，空荡荡的。有什么在啃噬，那么，那么锥心的疼痛。狠狠的，要将他的心脏撕裂成两半。
她因为自己，没有了自由么……
“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放弃，如果是我，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放手，去追她啊。”藤舒痕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
他转头，看见林宥熙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却又似乎无比真诚。
“去把她追回来吧。她……”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
“她怎么了！”他的心脏又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
“她怀孕了……”他终究还是说出了口。
“真的？！”他抓着林宥熙，瞳孔闪烁着喜悦。却没等林宥熙再张口，就追了出去。
街上。车水马龙。喧嚣吵闹。
他望着周围，在一个站牌旁边看见了她白色的身影。他欣喜的向她跑去。
她看见了他。往前迈了一步，却不再向前。手指攥着裙角，似乎在犹豫。
突然，他看到了一辆红色跑车向她撞去。
带着明显的故意。
他惊慌失措，立刻往她的方向跑去。
不能再错过。绝对不能！
“嘭！”猛烈的撞击声。
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因为承受了太大的推力，狠狠的摔倒在地上，手臂上被擦破了很多皮。她惊慌失措，看着前方。
大量的血从他的身体周遭弥散出来，空气中充斥血的浓烈的芬芳。他此刻微笑的像个天使，没有了深沉，没有了戾气。只是他。
她跑到他的身边，拼命的大喊。眼泪在脸颊上逆流成河。泪痕挂在她小巧的脸上，他抬起手，想替她擦干，可是手垂到一半，就没了力气，死气沉沉的垂落。他无力的微笑。
可是，他似乎听不到周遭的声音。只是无力的动着自己的唇瓣。怎么也发不出一句话。如同棉絮在喉。
“别说了，别说了。”她知道，他在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没有对不起。
周围的人纷纷打急救电话。
她的腹部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一下子也倒在血泊当中。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在意到，那个坐在红色跑车的女生，拼命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发了疯似的尖叫。眼泪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
就像一个被遗弃在角落的布娃娃。脸上写满了懊悔。
医院。
林宥熙和裴颜姝急忙的赶到了医院。
他们走到未央的病床边。她的脸色苍白的比枕巾还要苍白。嘴唇上完全没有了血色。
她悄无声息的躺在病床上。轻的似乎并没有存在一般，如同一片落叶，没有生机。苍白的等待着坠落到泥土中去。如同泡沫，似乎一触及，就会破碎。
单薄，虚弱。
乌黑纤长的睫毛就像两把浓密的擅自，颤抖着。
突然，她倏地睁开双眼。
下意识的用右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口里喃喃道：“孩子……孩子……”
裴颜姝一把抓住她的手，告诉她：“没事，孩子没事。”
她略微平复下剧烈起伏的胸腔，又突然响起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右手捏住自己脖颈上的项链。问道：“痕呢……痕呢……告诉我，他到哪里去了，我要亲口告诉他，我怀孕了，他的孩子……告诉我……”
裴颜姝按住她发抖的身体。让她躺下：“别这样，痕……他还在抢救当中……你现在还很虚弱，你先躺好，好好休息！”
“不！不，我要去看痕，他不会丢下我的！我要去陪他！”夏未央拼命的挣脱裴颜姝的手。摇晃着从病床上下来，气若游丝。她的脚尖一碰到冰凉的地板，就险些摔倒。裴颜姝无奈的扶着她。
“好，我们去看他，我们去看他。”
她搀扶着她，来到手术室前面。
那盏闪亮的红灯，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四年前……自己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如今，痕也一定会如同她那样，坚强的活下去……
手术外面还瘫坐着一个女生。藤舒宪陪在她的旁边。
夏祈陌。
林宥熙上前，愤怒的对她说：“为什么，为什么！痕他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喃喃道，眼睛早已没有了焦距。藤舒宪将她狠狠的箍在自己的怀里。
时间好像静止了，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界那么漫长。
手术室的灯倏地熄灭了。
几个医生推着藤舒痕出来。
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苍白的就像一个毫无生机的纸娃娃。
一个主治医生摘了口罩。
“谁是他的亲人——”
未央立刻从藤舒痕的身边走到医生的面前。
“我是他的妻子，我是他的妻子！医生，告诉我，他怎么了……”
“他的情况很不乐观，还得观察24个小时……”医生的脸上都是无奈。
一切好像重演了。
四年前是她，四年后是他。
她悲痛的倏地留下了两行眼泪。追随着藤舒痕的病床，逐渐在走廊上慢慢的消失。
痕，你会醒过来的，对吧。
因为，你要娶我。
病床上的那个人毫无生机，躺在床上。
一个女人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
“姊，你怪我把，对不起，对不起……”
夏祈陌脸上都是懊悔，半跪在床边。
夏未央神色淡定，丝毫没有慌张，只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床上的人。
脸上没有悲痛。
她轻轻的开口：“祈陌，你别担心，我相信，痕他会醒的，因为，他说过他要娶我的……所以，他就一定会醒来……”
她脸上露出微笑，如同婴儿般那么澄澈，干净。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典雅而唯美。
病床的人依旧脸色苍白毫无生机。
夏祈陌哭的越来越凶了。
“祈陌，你先出去，好么，我想单独和痕说会儿话。”她依旧微笑着，没有悲痛，手却死死的攥着身上的蓝白色病服。
“痕，知道么，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所以别和我玩了，快醒过来吧。”
“痕，虽然宥熙跟我说过，他已经把我怀孕的事情和你说过了，但是我还是想亲口的告诉你，我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
“痕，你快醒来好不好，我好想亲眼看到你欣喜的样子，那个笑容，为我保留好不好……”
“痕，你快醒来啊。我们要结婚了，你忘记了吗？我还等着你醒来，给我的孩子取名字呢……”
“痕，叫“毋离’好不好，毋离毋离，永不分离，我们再也别分开好不好……”
“痕，你快醒来好不好，我们要结婚啊，你忘记了么，你亲口答应过我的呀，现在我答应了，为什么你反而不醒来呢，我知道了，你在和我玩对不对，你想要让我明白，这份感情一定要好好珍惜，对不对……”
“痕，将来我们去普罗旺斯度蜜月，好不好，听说那里的薰衣草，真的好漂亮，好漂亮，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带我去看，好么？就这么说定了！”
她轻轻的抬起他的小手指。和自己的缠在一起。
“好了，我们打勾勾了哦，所以，你必须遵守承诺，你一定要醒过来哦……”
她欣喜的笑了。
阳光斑斑驳驳的照在三个人的身上。
林宥熙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真挚而澄澈。
“未央，你一定要幸福。作为你的朋友，我祝福你，只是以朋友的立场。”
“嗯，朋友，最好的朋友，永永远远的朋友。”她也笑了，淡淡的阳光下，笑的就像一个孩子，似乎在背后，也被插上了两只扑闪扑闪的翅膀，晶莹剔透。
床上的人，手指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两年后。
藤宅。
一个有着琥珀色眼眸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拿着一份报纸。眼神温柔。
一个女人在厨房里忙着。桌子上摆满了菜肴。
有可乐鸡翅，有鱼，有茄子……
她欣喜的在厨房忙活着，脸上挂着晶莹的汗水和灿烂的笑容。透明中带有粉红色的指甲在阳光中，流转出晶莹的璀璨。折射出的光芒就像天使的羽翼发出的流光。
栀子花，开出了青春岁月中，最疼痛的璀璨。
客厅的羊毛地毯上。
坐着一个几近透明的孩童。
白皙清澈的就像刚刚出窖的陶瓷娃娃。咧着嘴，咯咯的笑。
从厨房传来清脆的声音：“痕，毋离是不是又坐在地上，快把她抱起来，会着凉的。”
“叮咚——叮咚——”
“我去开门！”
夏未央匆匆的从厨房跑去开门。
“您好，有包裹。”
“嗯，好的。”未央签了名之后就接过包裹，关上了门。
未央边拆，边往沙发走去。嘴里低估着：“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她拆开来。
里面是一套华丽的晚礼服。从里面调出一张喜帖。
她打开一看。
上面写着：“欢迎参加藤舒宪先生与夏祈陌小姐的婚礼。”
她倏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
一会儿，她露出了最真挚的笑容。
地上的孩童笑的更加灿烂了。
整个世界似乎被蒙上了淡淡的光辉。
阳光洒在院子里，格外的柔和。
唯美而典雅。
似乎，连阳光，都在大地上轻盈的跳跃着光芒。
一切，静谧，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