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觉得身子乏得很,从一片白茫雾霭中爬起,半梦半醒间,神智还未清明,用力护着胸口的剧痛,四下张望,只觉身处迷雾缭绕的清寒仙洞中。
定睛一看,不远处伏着一袭素白錦纱若隐若现,便朝着錦纱艰难的挪移去。
过去的漫长时日里,宴云只有在打坐时,才合过眼,不曾想,头一回见到他的睡相,竟然是如今这般不省人事。
如意这才慢慢记起,方才与三钧蛇王发生的豪战中,他竟生吞了整条浩荡毒河,想到这里,心不觉纠起,奋力地唤着他的名字。
宴云的头发柔软亮泽,泼墨一般散落在如意的衣袖之间,可惜此时他的气息虚弱得紧,头发也触感冰凉,眼前这副仙风道骨的面容,像是定中一般,任凭怎么唤都纹丝不动。
洞里面静得很,待得久了也觉得寒意袭人,如意将宴云的双手,团在手中捂了一会儿,想来这么枯坐着,也不是办法。
这仙洞清奇得很,明明不着边际,不见天日,却有日夜之分,眼下洞顶的白雾依稀褪去,变成了墨蓝的颜色,像极了月朗星稀的夜空。
也是因为这样,如意觉得越来越冷了,她想起在指月崖,姜丰一岚教授的拙火定,便卖力坐直了身体,开始用气息将周遭冰凉的寒气运入丹田,再将热气运至全身,出定后身体热如暖炉,一撤手不知碰到何物甚是冰凉,回过神才发现是宴云的手。当下真是责怪自己这个迷糊蛋子,忘了身旁人已经快冻成了冰霜。
想也没想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宴云平日里最在意的就是戒律,先前不管是在连天,还是华府,与自己独处的光景里,时时都具律威仪,连手指头都避免和如意碰到。眼下如意真真觉得自己冒犯了某个黄花少年郎一般,只紧贴着宴云的胸口,一心想着让他速速回温,心中看护着自己的念头,不敢胡思乱想,更不敢抬头看他的神色,深怕他忽然睁开眼,将自己骂个狗血。
恍惚间过去了三四个时辰,如意竟睡了过去,醒来时,紧贴着宴云的耳畔有擂鼓般的心跳声。如意怔了怔,仿佛意识到什么,吓得弹了起来。
面前温润的眼眸里,透着不曾有过的宁静无邪。
如意犯了罪似的,吞吞吐吐,宴云,你醒啦。
姑娘,我的腿,我的腿快断了。
宴云眼撇了撇自己的腿,正被如意坐了个扎实。她赶紧挪开,连连道歉,想想又觉着怪异,眼前一直高高在上的宴云,居然像个少不更事的儿郎一般,恭恭敬敬的叫自己做姑娘,不是被那蛇王给毒傻了吧?
你?叫我姑娘?
是啊,姑娘。你已经在我胸前睡了一个时辰了,见你睡得正香,我也没敢挪动,幸亏你醒了,不然我这条腿可是要废了。
亲娘,这下出大事了,眼下我们在这天昏地暗的何处还不知道,宴云真要是傻了,可怎么是好?如意清了清嗓子,让自己冷静下来。郑重其事的再问宴云,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那你可知道你是谁?
我?他顿了顿,突然开始注意四周,我们怎么会在寂静之巅?
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是谁,竟然认得这无人知晓的地方叫个什么名。如意本来就是个迷糊的主,加上在血河一战中吸入了猛烈的污都之气,面对混乱的当下也没有气力细想,从胸口涌上一股恶心难忍,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撑不住了,她心里念叨着,迷蒙中,被一只手臂揽住,有人不停地喊着姑娘姑娘,是宴云么?那清冷俊逸的面庞分明是他,可如若是他,断然不会有如此青涩焦灼的神情,恍恍惚惚的如意被背了起来。
被不知自己叫宴云的宴云称之为寂静之巅的地方,委实寂静,不知走了多远,人影仙踪全盘不见,树木花草更是无有,不过是从这片云雾的此端,走到另一片云雾的彼端。
空中飘着阵阵悠然空灵的琴声,那琴音仿佛来自极远之年,因为行走在云雾之中,如意感到自己被什么托起,漫天飞行。
托起自己的力量,让如意觉得甚是熟悉,记忆身处像有股清泉突然涌了上来,那记忆徐徐翻阅,弥漫到全身,如意觉得自己仿佛被这股力量托了亿万年之久,他们穿过云层,飘然而上,和着寂静的玄音。
我们是不是相识很久了?如意你迷蒙中吐出。
姑娘,你伤的很重,我带你去归元池养一养。
你叫我姑娘,宴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姑娘,你喜欢叫我宴云就叫宴云吧,在我们寂静之国,是大千世界的边际之地,这里的人都没有名字。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是完整的人,是从他方世界命陨之前掉落到这里,不完整的神识,就像一个影子。
影子?
嗯,影子是不完整的,所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会在这里存在多久也不知道。
如意此时心中有些着紧,那此处不就是中阴之境,难道是自己和宴云都命不久已,留了半个魂神在此?既然如此,为何自己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记得一清二楚?算了,现在也没有气力想这么多,先跟着他去归元池养好伤势,再想办法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