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立不久,袁世凯便仗着北洋军阀的势力想要称帝。
革命的洗礼并没有让这个病荒的国家走向自强,反而促使各方势力拥兵自重,分裂割据。南方清廷残部还摇动着复辟的龙旗,列强帝国依然霸占着强取的利益。这是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世界。消息传遍民国各地,袁世凯之心路人皆知。
“妈X,袁大头,还叫不叫人活了!该死的洪宪年,真把老子陷进去了?”
骂街的人叫蒋启山,刚从黑窑子出来。身裹大棉袄,腿蹬二棉裤,头上歪顶着狗皮帽子,迈着八字步在厚厚的雪地上“扑哧扑哧”的走着。
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为了过个年关,昨天来镇上刚卖掉家里仅剩的一个老瓷碗。得了10块大洋,一晚春宵便花掉5块,身上揣着剩下的大洋着急忙慌的往村里赶。除了过这年关还有一档子急事在等着蒋启山。
黄碾子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穷地方,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到这儿来。所以有些钱,有些好亲戚的人都搬到了镇上住,剩下的两百多户子人家,一半是常年空着没人住。
蒋启山,家里排行老三,村里人都习惯叫他蒋老三。
父亲蒋茂才在村上也算是识文断字的“文化人”,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跟着蒋老三的爷爷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商贩。世道乱后,没法再做商贩,也就只能呆在村里种种地,慢慢的岁数大了,人也就这样荒废了。
蒋老三从小就是村上出了名的操蛋货,爹妈管不住,总是和村里人对着干。后来爹妈相继离世,大哥二哥都到镇上娶了媳妇儿,哥哥嫂嫂没一个愿意认这个蒋老三。时间长了,就成了好死不相往来的亲戚。
父亲蒋茂才一直希望蒋老三和他的两个哥哥能有出息,老人死的时候都在念叨“咱祖坟上没那根草”,意思是三个孩子没一个能出人头地。
蒋老三和父亲也学过几个大字,虽说做事操蛋,但是因为肚子里多少有些墨汁儿,所以从头到脚都装着一副“文化人”的样子,总是自大的瞧不起那些不识字的乡里乡亲。也就是这个原因,村里人谁也瞧不上他,再加上做事玩世不恭,于是就烙了个败家的名声。
村里人背后嘲笑他是“人中龙,凤中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蒋老三可不这样认为,就凭自己的脑子都比别人都多二两。
曾有个过路的老道给蒋老三算过一卦,说他是“人中龙凤、马中良驹”。打那起整天自恃“天生我才必有用”,没皮没脸的当自己是姜太公等周文王拉车,结果穷的连底裤都快当了去也没有遇见那伯乐。
黄碾子村在十年前曾来过一帮绺子,听说是为了来这里挖宝,后来被还是清军巡防营统领的张作霖给剿灭。这伙绺子逃跑的那天,丢盔弃甲的一夜之间没了影儿,村里人回来就拾掇了那帮绺子丢下的一些不知道叫什么的破铜烂铁。
民国初,镇上有人跑来收买这些“绺子货”,有些家里就卖了出去。后来各地要清缴胡匪,镇上的保安队动静大的震天响,“揪胡子”“剿匪帮”,私藏的“绺子货”多被收缴去,只有些胆大的人偷偷藏了起来,其中胆大的人就有蒋老三的父亲——蒋茂才。
这两天,村里有个叫马葵的父亲去世,从镇上回来办丧事。
马葵比蒋老三大几岁,是个典型的“旱鸭子”,小时候还是玩儿伴。有次一起到后山的河沟里玩儿水,蒋老三趁马葵不留意,一把推到了河沟里,只见马葵叫喊着“救命,救命”,蒋老三愣是弓着身子嘲笑“马葵,你个笨蛋,连玩儿水都不会!”。
不一会儿,马葵人就沉了底儿。这时,水性不错的蒋老三才一个大跳,鱼跃水中,捞起马葵上了岸。这边马葵已经是呛的口吐白沫,蒋老三还是在一个劲儿的嘲笑“你个笨蛋,死了没有?”
后来,马葵倒卖村里的“绺子货”发了财,搬到了镇上住,娶了房媳妇儿。一个尖嘴猴腮的泼妇,硬是将马葵的父亲母亲赶回了村里撂给姐姐照顾。这点让蒋老三很是气氛,总是想找个机会拾掇拾掇那个不长心的泼妇。
黄碾子村虽穷,但是红白喜事儿都是要往大的办,要不村里人会说闲话,传出去也不好。
马葵按说不缺钱,但是给老父亲办的丧事儿却是小里小气,简单的布置了灵堂,从镇上请了一个道士,为了省钱,潦草的准备就想发丧。
这让蒋老三的怒气冲了上来,得好好教训教训这忘本儿的家伙,尤其是他那个败家的媳妇儿。
明天发丧,村里人都来送过。有的给几个鸡蛋,有的扯几尺子布,有的舀几勺子米就算是给上了礼数。
蒋老三也算是村里的名人,又和马葵是从小的玩儿伴,怎么也得上些像样的东西,要不显不出自己的大方。可是除了身上这寒碜的五块大洋,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能拿的出手,这让蒋老三犯起了难。
“地窖”,蒋老三突然想到了这里。
当年为了躲避战乱,在自家的炕头下挖出了一个地窖,那时是为了躲藏用的,而蒋老三的父亲蒋茂才偷偷拾掇的那些当年没有上缴的“绺子货”也藏在这里。
这地方就在偏房炕头的下面,于是他打开常年紧闭的窖门,里面黑乎乎的,一股潮气阴深的往外渗。
找来油灯,借着微亮的灯光慢慢的下到窖底,环顾了一下四周,地方还挺大。由于时间太长,里面的白菜已经糜烂,土墙还掉了一大块儿下来。
在微弱的灯光下,角落里有一个突兀的门板似乎挡着什么东西,蒋老三小心挪动几步,费力的移开厚厚的门板,一个较小的洞口显露出来,里面同样是黑压压的。
蒋老三心有余悸的拿着灯继续往这个小洞走,蜷缩着身子费力的挪着。
脚下一绊,趴倒在黑乎乎的洞中。油灯已摔灭,顿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心一下子跳起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妈X,摔死你爷爷了!”蒋老三为了壮胆大声骂了一句。
试着瞎摸周围的一切,扶住身边的墙缓缓起身,“丁玲桄榔”的摸到一个铁疙瘩。掏出身上的火柴一划,漆黑的地窖有了一丝亮光。借着火柴的微弱亮光,看到那个铁疙瘩原来是个马灯。马上去点里面的灯芯,地窖一下子通亮起来。
眼睛被突然的亮光恍了一下,眼前的一切让蒋老三的头皮发麻。他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周围是木板包裹的一个很大的房间,四周还有几个封闭的木门,房顶的中间还有一个大马灯吊着。
有椅子、桌子、大木箱和散落一地发霉的衣被。
蒋老三缓缓的打量着周围事物,一把开山刀横放在桌面,几杆枪搁在一旁的大木箱里,正对着的墙上还挂着一面白底黑面的“龙旗”,一切是那么唐突,一切让蒋老三不知所措。
蒋老三打开墙角的一处大木箱,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铁盒子,拿出一个打开,全是子弹。再看其他箱子里都是这样的铁盒子,但是很多已经生锈或是空了。
蒋老三走到桌旁,看到一本发黄发霉、残破不堪的本子。没有书皮,只是那么几十页纸,内容是手写记载,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这一切都让蒋老三木讷,脑子快速回想着,但是却没有任何的信息可知。
桌后墙壁上那副大大的白底黑面“龙旗”,让蒋老三闪过一个念头,想到了用这“龙旗”给马葵的父亲写一副挽联。
赶不上仔细查看周围的东西,想着忙完眼前马葵父亲的后事再来这儿探个究竟。
于是蒋老三扯下这面“龙旗”,将旗子左右的白边撕了下来,匆匆回到窖口盖好,在两道白边上写下“马儿百孝不如够,妇道楷模铁公祭”的挽联送给马葵。
蒋老三使坏,送去的挽联其实是“马儿百孝不如狗,妇道楷模铁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