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水在不断沸腾着，牧也的思绪依旧沉浸在和则方才的言语之中。
虞城兵变之后，开崇帝表面上说着不予追究，但实际上已令宜王汇同大理寺三法司彻查太子及与太子有瓜葛的朝臣。
继承人的倒台并没有使一向声誉颇佳的宜王大受提拔，反而开崇帝似乎是在刻意的扶植淇岸王，先是让他接管京城巡防，再是让他以亲王的身份掌管水运至京的一系列物资……
这些安排来的太快，太突然。
但这一切并没有让她忽视掉暗中涌动的势力——瞻王，和则。在太子兵变之后，他似乎很让开崇帝放心，安排他帮着宜王清算太子党人，他将事务办的公正严肃，并没有借机安排自己的人进入相关的部门，似乎所有与他走动过的皇族亲信，在开崇帝的认知之中都只是有识之士间的交往。
他，在开崇帝的眼中俨然就是一个不结党｀不营私｀忠君爱国的好臣子形象。
不过想来也是啊，以他的才能与见识，也没什么需要来结党营私，因为他的威严与能力就是他对朝中之人最好的吸引。
就连着自己都升了官呢，牧也想到这，心中不由暗笑，不过她谢绝了皇帝老爹的好意，用着自己和他的那点血缘之间的特殊关系满足了一些自己的私欲。
她让他将赏赐的官职换成了银两，赏给执灵十三卫的部下，她手下的那些兵可都是从外疆雇佣过来的军队，没有点银两的诱惑，那些人又哪会为她效力。至少这是在别人眼中的印象，所以她需要钱，也很想要钱。
牧也觉得维持这样的他人认知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
“噗噗”锅中的水在她思索的片刻之中终于忍耐不住不断上升的温度纷纷跳出锅来，牧也连忙收回思绪，捞出了那碗明显煮过火的面条。
不过和则并没有在内室，隔着通向外面的窗可以隐约的看见他似乎在院子中搞腾着什么。
和则听到她的声音，便招呼她到外面来，扬着手中的东西给她看，他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一种很少见的兴奋之情：“你看它还挺像个花灯的。”
牧也仔细的看着他手中的那个并没有什么模样的编织品，撇了撇嘴应付性的笑道：“嗯，是挺像的。”
和则自然是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应付，璀璨的眸眼也不禁敛了下去：“还想让你放灯的时候拿出去呢，看样子是白忙活了。”
牧也没想他还会有这样的心思，愣了愣思绪，故做无所谓的道：“那你好歹要编完呀，不然我怎么拿到灯市上去。”她蹲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托着脸。
和则继续着手中的活计，笑道：“你说真的呀。”
牧也在他炽热的目光之中忍不住的闪躲道：“不知道……也许是怕他误会，她有解释道：”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呢。你知道的，也就京城里的人喜欢这个。”她捡起脚边落下的两根破芦苇，相互拨弄着，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不知怎的好像又回到了那时候的时空：“小时候，他们都有拿着玩的，我就没有……”她连忙住了口，自失的一笑：“我这是怎么了，竟说起这个。”
“我也没有……”
牧也闻言一愣，手中拨弄的破芦苇“啪”的一声断了，她却望着断折开的枝条，呆呆的出神。
和则自觉失言，讪讪地别开脸去。
寂静的夜空之下，他与她都没再言语。
忽听一阵沉重的钟声从东南方向传过来，穿透夜空，稳重有力。
和则收起手中半成的灯笼，道：“这个我拿着，你的面怕是吃不上了。卫兵换岗，我得过去。”
牧也随着站起身来，看着他撑船离岸，看着长篙又一次在水面上荡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涟漪，聚而又散，散而又聚。潇逸的白衣随着他的动作在渐远的篙声中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她仍是站在岸边，遥遥的望着，涟漪依旧，水波荡漾，只是不知灼灼的目光有会在哪一个不眠的夜晚出现。
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了，夜里的风吹的她更是一阵一阵的寒颤，牧也转身回了内堂，喷香的面将心中不明而起的烦躁全全勾起，她顿时毫无食欲，召唤着桃笙过来让她将面连着那个盛面的碗一并给和则送去，自己则是愤愤的靠在椅中，任由唯一的烛火熄灭，使房间完全处在黑暗之中。
那种失去光亮的感觉使她一下子镇静下来，虽然她没有对光亮的依赖与渴望，但还是在这一瞬间真切的感受到了身体想要点燃蜡烛的渴望，她忽然对姬商彻夜长亮烛火的行为有些理解了，那种因失去而带来的慌张和对重新拥有时的满足感的渴望迫使她遵从身体的想法，她的感受和行为在这一刻直接联系在了一起，所以她就不会像牧也这样，在克服了本能的想要之后，享受黑暗带来的舒适感与自由度。
故而有贤者叹曰，人，生而不同。
桃笙从门外进来，看内室里黑漆漆的，便试探性的唤着牧也，听见她应了一声，又问
“睡了吗？”
牧也道：“没呢。”她知道桃笙这样问想来是有些事情要同她说了，便从椅中坐起身来，“可是路上有什么事情吗，回来的这样晚？”
桃笙将披风挂在了入门处的衣架上，又在炉火前暖了暖身子，道：“我是没什么事，不过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值夜的侍卫，告诫我不要从端融宫那边过，我没法，又怕他们问起到哪里去，就从后花园那边绕了路，所以就耽搁了一会儿。”
牧也“嗯”了一声，示意她到身边坐了，问道：“惠娘娘这是怎么了，都不让宫人从那边过了？”
“不是主子不让，而是宫人不敢。奴婢听那侍卫说，惠娘娘如今的神智有些不清，时常在宫中大喊大叫，声音凄厉，使宫中的人心中惧意。”她下意识的撇了一下嘴，似乎对此时的真实性存在着疑惑：“奴婢回来的时候特意从那边绕过来的，什么都没没听到，也不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牧也瞧着她的那副模样，不禁笑道：“胆子倒是愈加大了，什么都敢探个究竟。”
桃笙眸光一闪，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不过奴婢倒是听说，自从太子兵败身亡之后，惠娘娘就曾多次到京城中的各大寺院为太子的亡灵祈福，她对这事的热衷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她对太子逝去的痛心。”她语气顿了顿，压低的声音颇为神秘的道：“就是前两天，惠娘娘到西郊去拜访一位颇有名望的巫师，那人大施法术，再开口之时的声音竟然像极了逝去的令娘娘，奴婢听在场的宫女说，那巫师的动作都和令娘娘的如出一辙。”
牧也倒有一些不以为意，笑道：“还真有这样的事？”
桃笙道：“可不就是，听说惠娘娘当时就吓得不行，回宫之后神思也就愈加的不清楚了。”她轻叹着起身去锁了门窗，放下垂帘之时又凑到牧也身侧道：“要我说啊，这都是报应。”
牧也连忙推她道：“又胡说了，快去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