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敢把绿帽子戴到老娘头上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某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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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暂时脱离危险,成冰稍稍放松下来。只不过,刚才在林子里中的麻痹毒素已经在全身扩散。
成冰身躯渐渐软倒,顺着羚蚯光滑的腹腔内壁滑落,他的下半身很快便无力地浸泡在羚蚯粘稠腥臭的口水中。
尽管已经接近十二个时辰没有休息,但成冰依旧无法就此入睡。
除了想不通那群执法官为何如此之快便查到自己所在的树林之外,还有一些事让他更加痛苦。
本来,在无止境的逃亡中,成冰没空去想这些事;但此时此刻,在这十几米深的地底之下,他不得不去思考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知那庄园主有没有发现,其实死的女奴不止十个,而是十一个。这多出的一个,此时正长眠于庄园附近的一棵苦提树下。树下立起的简易墓碑,正是成冰的手笔,底下埋的是成冰的母亲。
成冰的母亲在女奴中算是颇有姿色、皮肤白皙。一双小手的手心虽然粗糙,手背却纤细柔美。这双手触摸到男奴隶们更加粗糙的胸膛之上,狭长美目暗送秋波,足够让他们魂牵梦萦三两天了。
正因如此,成冰小时候几乎从没缺过吃的、喝的——那都是母亲通过各种花招,从男奴隶那儿弄来的多余口粮。成冰是同龄奴隶中发育最完好的,也是最壮的。
同住的其他女奴隶都看不起成冰母亲。她们管她叫“烂箩筐”。开始只是私下里讥讽,后来成冰进入青春期,食量猛增,母亲夜里出去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频繁。她们开始当众这样喊,到后来连男奴隶都拿这个外号来调戏成冰母亲。
昨天晚上,成冰其实是主动前往女奴隶的棚屋的。这几天来,他总发现母亲在庄园里干活时没精神,老挨主人骂。衣服下露出的肌肤上有伤痕。
成冰没有去问母亲发生了什么。在庄园里混了十四年,正确答案他用屁股想都能猜到。之所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女奴隶的棚屋,是想抓到这些女人欺负母亲的现行,给成冰一个动手报仇的理由。
为什么不找主人诉苦,寻求公道?成冰太了解庄园主人是个什么烂脾气了。这想法还没到成冰的大脑,便被潜意识直接否决。
令成冰吃惊的是,明明已经到了熄灯时间,可女奴隶棚屋里竟一个人都没有,包括母亲在内,所有人都不在。好嘛,既然不在,那就只好去周围找找。
这一找不要紧,当成冰终于在半里外的牧场深处发现这群女奴隶时,她们已经把成冰的母亲折腾得只剩一口气了。即使马上抱起母亲残破的身躯去城里找郎中,也已经来不及。人被弄成这模样,已是没救了。
成冰没有打、没有骂,也没有抱着母亲的尸体哭泣、咆哮,他甚至没有试着冲上前去阻止这些女奴的暴行。并不是成冰此时的城府已经有多深,纯粹只因为他心中的怒火早已溢出一个十四岁少年可以承受的范围。
此时此刻,成冰几近窒息的大脑正在拼尽全力思考一个问题:怎样才能把这群人全杀了?一个不漏的那种。
所以,成冰没有动。以他在庄园干了十几年活的经验,他明白这群老油条在牧场偷懒时,看到庄园主的一瞬间能够跑得多快。他如果现在就冲过去,追得上一个、两个,那么其他人呢?他以后还有机会杀了她们吗?
成冰返回男奴隶的棚屋,抄起一根白天修栅栏用的巨锤。他想了想,又把锤子夹在腋下,绕到工具棚,倒好一盆蚀草用的药水,溜进女奴隶的棚屋里。屋里没有点蜡烛,当然很黑,但狭窄的天窗漏进几寸冰冷的月光。
成冰借着月光摸到母亲床榻边,找到了母亲平常用来装东西的袋子。袋子已经瘪了,成冰这才注意到满地扔的杂物其实都是母亲的私人物品。
成冰听到远处传来说话声。偷偷往外窥探,是两个女奴隶走得比较快,率先回到棚屋来。扯开一床棉被,成冰从里面抓出棉絮,左手一团,右手一团,吸满了除草的药水,待得两个女奴一走进来,便将手中的棉絮向她们眼睛糊去。两个女奴发出凄厉的惨叫。成冰知道她们看不见,轻而易举将她们推倒在地,迅速抄起床边的铁锤……
片刻,又是三个女奴结伴而归。
再片刻,又是四个。
最后回来的那个女奴隶听见棚屋里搏斗的声响,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满身是血的成冰却已经冲了出来,她根本来不及跑远,便被成冰揪住了衣领。
办完正事,成冰背着行囊溜出庄园,漫山遍野寻找母亲的尸体。半个时辰后,成冰将母亲的尸体从干涸的河床砂石间拖出来,抱到一座小土丘的顶端,为她找到一棵粗壮的苦提树,站在树下默念了些什么,弯腰开始挖坑。
弄出这么大响动,成冰也不太敢再回庄园去找铲子什么的,只能用手慢慢掘土。
母亲的死是没有瞑目的那种死。或许她到死也没明白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幸福是什么滋味,她只是一直试图用上天赐给她唯一的美好,去满足她身为一位母亲的本性。
成冰根本读不懂母亲的尸体脸上那种眼神。但那眼神他一辈子忘不掉。
包括此时瘫软在羚蚯恶臭的腹中,成冰回想最多的,也是母亲被他用手合上眼皮前的那个眼神。
“肯定是小六子他们把我们供出来的。”成冰自言自语道,“这世间,最可靠的果然还是自己!”
这话有些复杂,羚蚯当然没法听懂,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依旧在地层深处的泥土中快速地蠕动着。
成冰只好沉默,不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藤蔓毒素的作用开始渐渐褪去。
“大蚯蚓,还是你好。你虽然不是人,却最够义气!”
羚蚯的腹腔内有很多具备感知力的凸起,成冰伸手,用特定的节奏按揉这些凸起。羚蚯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以示回应,同时用腹腔内壁挤压成冰的身体,表达自己的善意。
“大蚯蚓,我知道你听不懂,但我还是要跟你说。”水声响起,成冰在羚蚯的口水中试着弯腰站起来。失败了几次,最后只好勉强盘膝坐在了口水之中。
“这十条人命,我成冰杀得对。”
羚蚯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身躯猛地一扭,换了个前进的方向。
“这十条人命,我成冰,杀得对!”
羚蚯又是一扭,速度更快了,似乎在逃离什么。
“老子从头到尾都没错!换成谁都会这么干。换成谁也只能这么干!懂吗?谁都一样!”
成冰有些神经质地宣誓着意思相近的话,嘶哑的声音竟带上了哭腔。
最后,整条羚蚯的腹腔内都回荡着少年崩溃般的怮哭。
成冰哭得伤心,却并未注意到,羚蚯的体温已经越来越高,竟然是因为高频率的蠕动与泥土的剧烈摩擦所致。
最终,羚蚯的身子猛地一震,进而蜷缩一团,再也无法前进分毫。片刻,一柄亮闪闪的铁矛贯穿羚蚯的一端,将它缓缓拉出了地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