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与自己几乎近在咫尺的狰狞巨妖,秦天在一瞬间似乎反而比平常更加冷静。
这个距离,如果自己失败了,就算是羊伯在场,怕也救不下自己。
时间的流动在一瞬间似乎都缓慢了起来,原本凶猛扑来的黑鳞兽的动作,在秦天的眼中都变得十分迟缓——
秦天很简单地拔出木剑,甚至连真气都未曾注入,只是调动了全身仅剩的力量,潜藏的力量,然后用尽全力地向着黑鳞兽的上颚一刺:
呲——
倪青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就像是把肉放在火炉上烤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黑鳞兽的血盆大口就保持着就要将秦天吞下去的姿势,却始终没有闭合。
而后,一朵以秦天为中心的烈焰之花,在那木剑的剑尖傲然绽放开来,无尽烈焰瞬间就吞噬了黑鳞兽的头颅。焚天烈火带着金色的光泽,不断升腾而上的烈火最后仿佛汇聚成了一道模糊的神鸟虚影,神鸟抬头向天长鸣,凶猛的火焰不断焚烧,甚至比之前的三昧真火还要恐怖!
不单是一旁的澜柯和倪青,就连秦天的眼中升起惊讶之色。
“原来师尊......真没糊弄我啊......”
此刻,清知山山巅之上,两柄飞剑正在更高处悬浮着,两名修士分别在上面盘膝而坐,释放神识观察着这场战斗。其中一人正是羊伯羊玄清。另一人一身黑金色长袍,左手中正捏着酒樽,能观察到其衣袖上用银色丝线绣着一层层螺旋纹路。但此时,二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那男子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手中的酒樽因为他手指的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那......那是什么气息?那木剑是法宝吗?居然毫无炼制过的痕迹???”
羊玄清则是摇了摇头:“看来还是我多虑了,昊凌道君毕竟是天下第一阵法宗师,怎么可能顾及不到自己亲传弟子的安危?”
羊玄清当然是知道他们两个提前出来试炼的事儿,毕竟秦天一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受规则所限,他不可对考核插手,只有等到生死危机时才能出手。且一旦出手,考核便会结束,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秦问天也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能拜入造化大能门下。”那男子脸色多少有些怪异,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呦呦呦,你喝的这是酒还是醋啊,怎么就能闻着一股酸味啊~”羊玄清还举起手在面前挥了挥,刻意挖苦道。“狗屎运也是小天踩到的,你们的秦问靖就是没踩到,怎么着吧。”
“呵,”那男子冷哼一声。“法宝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了他一世。继承家主之位可不看你师尊是谁,法宝多高,实力才是王道。”
“可惜,我云一脉,不行王道,行正道。”羊玄清也举起酒樽,向那黑袍男子敬酒,眼中却是充满了挑衅之意。
“既然身为执法堂弟子,就不要有过多偏袒,不公正,谈什么执法?“
“你一个外姓家仆,也有资格妄论此事?”
“哦?”羊玄清的眼神突然锋利如刀,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自然而然地逸散开来。“你有意见?”
男子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仿佛坐在自己面前的并非自己印象中的因曾受重伤根基有损的年迈老者,而是一头张口就足以吞食眼前一切的蛮荒巨兽!
“哈哈,开玩笑的。”巨大压迫感陡然消失,羊玄清又变回了那个喜欢吃喝的和善老者。“老夫知道自己的位置,希望你也应该知道自己的位置。”
“......是。”不知怎的,男子居然感觉到一丝发自内心的畏惧,原本高傲的气势也弱了三分。
“峻寒小兄弟,你觉得,那木剑该是啥材质?”羊玄清又专注于下方局势,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那神鸟虚影多少有些模糊,神识也探查不出......”男子沉吟了一会儿。“火属性神鸟,又栖于木,许是金乌或者凤凰。”
“那等神鸟如今都已绝迹了,所栖息的神木更是人间难寻......”羊玄清也感叹起来。
“仅这一柄木剑,绝对称得上世间罕有的至宝!”
“那可是扶桑神木枝,如今整个霞鸫大陆内怕都寻不到一棵真正的扶桑神木,当然是至宝。”羊玄清和那秦峻寒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头顶不知多少里外的浮云间,一名男子也观望着这场大战,也能轻而易举地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
男子侧身躺在浮云上,一头黑色披肩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相貌英俊,星眉剑目,气质中带着一分的高深莫测二分的慵懒随意七分的玩世不恭。一身暗蓝色衣袍,腰间系着一根玉带,上面挂着拳头大的一方四角大印。神识不知扫过下方多少次了,羊玄清二人却丝毫都察觉不到。
“不错,战斗时沉稳冷静,布阵时心思缜密,比起初下山时倒是长进了不少。”男子随手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对妖兽能杀伐果断......若是遇见人呢?”
男子的眼睛随意地向一个方向瞟去,正是几处村庄所在,但却不停地有黑色、红色的不知何种气息向上空飘去,以至于在他的眼中,那村庄上方已是蒙上了一层黑雾,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厌恶。
男子留在这里的也并非本尊,不过是一道神念而已,根本无法阻止这悲剧的发生。
“这也是他们必须经历的,且看看他们会如何处理吧。”
秦天的一剑正中黑鳞兽的要害,木剑迸发出的金色火焰顺着黑鳞兽上颚的伤口涌入,而后疯狂吞噬其触及到的一切。血肉本就不比外在的麟甲那般坚硬,况且面对的是这难以言状的真火。黑鳞兽根本无法反抗,在金色火焰的焚烧下,头颅内直接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失去了意识的黑鳞兽,双眼也逐渐变得无神,而后便向着一旁栽倒下去。一片尘土被震起,只留下依旧保持着持剑上指姿势的秦天站着,也不做声,如雕塑般伫立在原地。
“秦大哥他……没事儿吧?”倪青此时已御剑落到澜柯旁边,轻轻抓着澜柯小臂将他扶起。此次猎杀黑鳞兽之行,这回应该是彻底结束了。但是秦天的姿态,看着未免有些奇怪。
澜柯眨了眨眼,看看眼前那手持木剑直指青天的背影,随后摆了摆手:“不用管他,拗造型呢。”
倪青:“?”
“澜柯你个老没良心的……”秦天终于出声了,抬起另一只手扶着腰揉捏放松起来。“老子要是真死了非变成厉鬼把你一起拖到地府去……”
“呸,”澜柯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担心,你那灵魂玉简还好好的呢。”
灵魂玉简是一种特殊法器,与修士的元神相连,若是修士身死,与之对应的灵魂玉简也会碎裂。澜柯和秦天的储物法宝中都是保存了对方的灵魂玉简的。储物法宝内,秦天的灵魂玉简安然无恙,澜柯自然松了口气。
“你们两个要是还能动弹的话......”秦天艰难地把脑袋转过来,“先别腻乎了,扶我一把行不?”
二人这才注意到他们一直保持的姿势:倪青一直抓着澜柯的手臂搀扶他,看起来就像二人挎在了一起。澜柯和倪青都是脸一红,然后慌忙地分开,澜柯一瘸一拐地到秦天旁边,把秦天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秦天的身体已经整个僵硬了——大概是由于全身气力都被抽空的原因,秦天曾经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铁打的,现在看来的确是:铁嘛,总是会生锈的。
倪青则是掏出了两粒赤红色丹药,分别递给了二人,示意他们服下。
“谢谢倪姑娘了。”秦天也没推脱,接过丹药含在口中缓缓吸收。作为大族子弟,他的丹药存量当然也很多,但毕竟是倪青的一份心意,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澜柯也接过丹药,但是并未服用,而是再度打开了生灵归元阵,通过将天地灵气转化为生灵之气炼化缓解着自身的疲惫感。
“青儿姑娘勿怪,我这身体太过脆弱,这种补充真气的丹药以我的体质无法承受,要恢复的话,用这生灵归元阵更合适。”
澜柯的躯体坚韧程度至今还是凡人层次,蕴含太强灵力的丹药,自己服用了反而有害。就如同凡人误食一些灵丹后会直接承受不住爆体而亡一样。
“那这丹药澜大哥也留着吧,兴许以后也会排上用场呢。”倪青佯装生气道。“你要是不收我可要生气了。”
“那好吧。”澜柯对着倪青一笑,随即将这枚丹药收入法宝中。
两人的视线再次碰撞到了一起,然后又都不好意思的回避过去,不敢正视对方。
“咳——恶—咳。”
一声明显是故意的咳嗽声响起,澜柯扭过头去,看到了秦天一脸幽怨的表情。“你们两个注意场合好吧?这还有个虚脱的病号呢。”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呸!”
“哈哈哈哈......”澜柯倪青都忍不住笑起来,就连秦天也跟着一起大笑。
秦天的家族考验圆满结束,三人都是发自内心地高兴。而且还一同战胜了一只十分强大的妖兽。
“阿柯,我知道你不是嗜杀之人。”欢笑过后,秦天突然话锋一转。“但这黑鳞兽是祸,于公于私,都必须得除掉。”
“嗯,我懂。”澜柯点了点头。“黑鳞兽这种妖兽,如果不除,等到其下山只会危害更多人的性命。”
大多数妖都奉行弱肉强食的原则,它们的第一原则是保全自己的性命,在它们眼中只有比自己强的异类和比自己弱的异类。而黑鳞兽则是少数骨子里就厌恶人族的妖兽。人族对它们而言,是口粮,也是仇敌。
今日心软饶其一命,难保未来会不会生出祸端。
“那这虎妖......”倪青看向洞内,原本的南域霸主虎妖一直躲在山洞中,被黑鳞兽吞噬了内丹精血的它如今就像一头丧家之犬般,不复先前威风。想要再度恢复到原先的实力,几乎是不可能了。
“既然是妖,一并杀了就是。”一道粗犷声音传来,三人扭头看去,两道人影飘然而至,正是羊伯和那名秦族执法堂弟子,秦峻寒。方才出声的也是他。
“羊伯!”三人恍然,果然他们一直在一旁观察局势。
“小天,做的不错。”羊玄清对秦天点了点头。“这利爪虎妖,就交给我们处置吧。”
秦峻寒一挥袖,一柄黑色金纹飞剑射出,化作一道流光径直飞向山洞中。
“嗯?”羊玄清眉毛一挑,同样是一道流光飞出,生生将那飞剑撞飞出去!
“怎么,问过我意见了吗?”羊玄清身上再度爆发出那股恐怖的气息,四周霎时间陷入寂静。
“这利爪虎妖的血脉也算不错,虽然伤了根基,养一养,留给后辈练手也是可以的嘛。年轻人,就是不懂什么叫勤俭持家。”羊玄清叹了口气,释放出一股灵力,将利爪虎妖从山洞中拘出。“这才叫一举两得。”
“况且,这血脉居然能让青鳞兽蜕变成黑鳞兽,难道不值得研究研究?”羊玄清像是不经意地一提,而后眼含深意地看了秦峻寒一眼。随手将利爪虎妖化作拳头大小,揣进了口袋中。
“辛苦族叔不远万里过来了,还请上报的时候口下留情。”话是好话,可秦天说的时候却多了一份淡漠。
秦峻寒眉头紧皱,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今日事了,我会将过程如实禀报族里。”秦峻寒上前,摘下了黑鳞兽胸前的逆鳞。“黑鳞兽的尸体也归你所有,这逆鳞是信物,我要带回去。”
说完这些,秦峻寒就召回飞剑,御剑离开了。
“哼,执法堂的弟子也敢在试炼中动手脚。”羊玄清冷哼一声,随即扭头看向三人。“这次青鳞兽异变为黑鳞兽,事有蹊跷。我要回青州一趟,彻查此事。”
“这青鳞兽蜕变,很有可能是有人安排好的?”澜柯瞬间想通了事情的一系列前因后果。
青鳞兽蜕变为黑鳞兽所需要的条件十分苛刻,将青鳞兽扔进这清知山林中,刚好就化成了黑鳞巨妖,未免太过巧合。
如果是有人暗中布局,想置秦天于死局中......那就另当别论了。
“今日一战,成,则是依旧将战况如实上报;但更大的几率是被这脱胎换骨的黑鳞兽打败,甚至丧命。”澜柯不禁升起一阵恶寒。“设局者好狠的心。”
“这还只是推测,没有真凭实据。”羊玄清摇了摇头。“万一真的只是巧合呢。”
“那这个万一可有点儿太万一了。”秦天脸色有些阴沉,但很快又很快恢复成了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过也拜他所赐,斩杀黑鳞兽,怕是那帮老家伙也不敢明着找我麻烦了吧。”
三名化气境中期修士亲手斩杀黑鳞兽......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因为以化气境界修士的攻击力,几乎就没法攻破其的鳞甲防御,就算找到了其要害之处,还要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如果秦天没有那柄木剑,那恐怕倒在地上的就是他们三个了。
事实上那柄木剑爆发出来的攻势也源于秦天本身,所以也算不得借助外力。若是昊凌在木剑里封印了自己的力量然后在关键时刻释放出来的话,那这场考核也就真算完了。
“你们三个就下山回去吧,我直接回青州了。”羊玄清转头看向秦天。“有事就用秦府的传讯阵联系我,还有那块护符,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捏碎。”
“嗯。”
“羊伯再见!”
目送羊玄清脚踏飞剑离开后,三人休整了下,恢复了大半体力,准备下山。
当然,此时的他们却不知道,山下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