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楼，云蕴星就知道为何自己会觉得这声音耳熟了，楼上立着一人，正是昨夜见到的李君绰。此外还有三个中年男子，云蕴星自然都不认识，倒是云蕴霖，见了那三人，眉头一皱。
“大公子。”那三人见了云蕴霖，迎上来就要见礼。
云蕴霖不耐地挥挥手，侧身避开：“罢了。我现在也不是你们的公子了。既然你们都跟了李家，为了你们自己好也罢，为了我好也罢，往日的纠葛休要再提。”
三人听得此话，面上都讪讪的。
云蕴霖也不去管他们自在不自在，斜着看了李君绰一眼：“说吧，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把我骗到这里来，到底什么事儿？”
李君绰也不生气，示意那三人先离开。李君越笑着引着云家兄妹在茶几前坐下。李君绰指着正咕嘟嘟冒气的水壶，笑道：“蕴霖可愿为我们烹茶？”
云蕴霖见他如此随意，心里捏着担忧，生怕大哥发脾气，毕竟李家兄弟始终好言好语，又是人在屋檐下，若真是得罪了，恐怕大哥落不了好。
却听云蕴霖从善如流，道：“茶呢？”
李君越亲自递上一个小小的瓦罐，云蕴霖拿到手里，闭眼一嗅，叹道：“不错。”然后再不多言，双手行云流水般，开始烹茶。
李家兄弟显然看惯了，反是云蕴星，第一次见到大哥痴迷而陶醉地烹茶，眼神中的讶异不自觉就带了出来。
“你果然是什么都忘记了。”李君越在一旁轻声道，“云大哥是出了名儿的茶痴，他的烹茶水准，在大宇都是有名的。”
云蕴星正要答言，却见李君绰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赶紧闭嘴。的确，云蕴霖在那里烹茶的神情肃穆专注，此时说话，类似一种亵渎。
扑鼻的茶香弥漫在周围，云蕴星嗅着这茶香，心中涌起了某种熟悉的感觉，仿若，多年前，或者曾经有那么个时候，自己也这样懒懒地坐着，等着大哥烹茶，温暖而踏实。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的格子正好投射到她的脸上，身旁的李君越看着她平和宁静的笑颜，心微微一动，忍不住伸手想拽她的头发。她瞪了他一眼，他才消停了。
静静的楼内，只听见水嘟嘟冒气的声音，时而有杯碟相碰轻微的脆响。
俄顷，听得云蕴霖轻轻一叹，原来他已经完成并自饮了一口。
他闭目回味着唇舌间的滋味，良久睁开双眼，目光灼灼地看向云蕴星：“小妹，来尝尝。”
其余人也不待他招呼，自己取了一杯用，云蕴星接过大哥递来的一盏茶，低头浅浅地一饮。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如大哥般精通茶道。可当舌头触到茶水的一瞬间，刚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袭击了她，而且更强烈。玉兰花的芳香，甜糯的糕点，无忌的欢笑……究竟是童年的滋味，还是家的温暖？她已经分不清了，只觉得心中涌动着一股无比熟悉，却没办法言说的情感，有雀跃，也有伤感。
“一共喝了你四次茶，这次最好。”良久，李君绰打破沉默。此时的他很忧伤，完全不同于昨夜，甚至不似刚才。
“算你识货。”云蕴霖傲然一笑，“你可知我这三年都没烹茶。”
“怎会？那山南王……”李君越觉得不可思议。
“山南王爷并非真正懂茶之人，又怎会为此为难于我。”云蕴霖自嘲道：“其实我也不懂，像我这样的人，于你们有什么用？”
“蕴霖何必妄自菲薄。你应该知道，无论你在何处，拥有你的人都是奇货可居。我倒是奇怪山南王此次居然放心地让你到宁国。”李君绰道。
“君绰，你是高看了我，还是不忍打击我么？”云蕴霖冷笑，“咱们也算发小，你的为人我很清楚，我的个性你也了解，你今日到底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李君绰却伤感起来：“你这样说，我却是心里难受了。咱们也算打小的交情。你自小不喜欢那些来来去去的肮脏事儿，只是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可是你觉得我就喜欢吗？……自小我就羡慕你。云伯父就你一个儿子，从小你就备受关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不用争，不用抢……”
“够了。”云蕴霖猛地站起来，“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是风凉话么？”
李君绰此时猛地省起云昭已经是陨落了，赶紧道：“对不起。我……”
云蕴霖摆了摆手：“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父亲不像你父亲。”他惨笑道，“可是你知道么？我现在宁愿我父亲像你的父亲那样。我也宁愿自己不是在那么简单的环境中长大。如果我懂得去争抢，至少，或许，我能帮到父亲，而不是……”说到这里，他嘴角发颤，说不下去。
云蕴星听着他俩的对话，心里迷糊着。李君越注意到她迷惑的表情，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道：
“两位哥哥，咱们说正事儿吧。”
李君绰猛地从个人的情绪中醒过来，一瞬间眸子清亮，而云蕴霖听到这句，也觉得此时不是伤感的时候，冷静下来。
云蕴霖问：“你们刚才喝茶想起什么了吗？”
李君绰想起刚才自己情绪低落，大惊。
云蕴霖道：“你们可知，今天这茶我是倾注了回忆的。看你刚才那么忧伤，必然是牵动了你的情感。”
李君绰却不想再谈，转移了话题：“你们云家的势力，目前投奔我宁国的，一共有4支。除了刚才那三位将军，还有云晗。”
听到云晗的名字，云蕴霖眸子微微波动，李君绰看了他一眼，接着道：“三位将军当年是奉命护送蕴月到了大宁，你也知道，他们三个及其麾下现在归了我节制。”
“当日内乱之时，你不在北苏。高沛寒的大军开入之后，你们云家的所有势力都被他扫荡殆尽，听说你们云家家主也承认了他对北苏的管辖。”
“那又如何？”云蕴霖道，“可叹有些人机关算尽，最后还不是让他人得了便宜。”
李君绰对云蕴霖的讥讽不以为然：“高沛寒确实是个人物。李子奇败在他手下，也不冤枉。”
云蕴霖冷冷道：“你别幸灾乐祸，你对阵他，也未必有把握取胜。”
李君越插言道：“你们是不是都神话他了？都说他用兵如神……”
却见自家哥哥冷冷看了自己一眼，他赶紧不说话了。
云蕴霖道：“我知道你对他也不服气。其实你也算厉害的了。这些年不动声色的经营，让李子奇也不敢对你轻举妄动。”
李君绰道：“我一直在关注他。我预感他会是一个对手。”
云蕴霖看着李君绰的样子竟是有些神往，不由笑了：“若是你的那个父亲不是那么忌惮你，与你合作，或许我们北苏的好处，不会大多让高沛寒得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