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痕敏锐地感觉到她忽然的疏离，叹道：“你还是怪我的。”
她想：“我什么都不记得，怪你什么？”
耳边他的叹息还在继续：“若不是如此，怎会忘得如此彻底？”
她想起自己自见他以来的异常反应，暗忖：也不算彻底，至少很亲切。她忽然想起自己刚醒来时那些怪异的梦，他会是一直呼唤自己的人么？
她想起姐姐的话，忍不住问道：“听说是你找到我送到宁国的？”
他良久没回答。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低沉地应了：“是。”
他这个样子其实不是很能激发云蕴星与他谈话的兴趣。不过她满腹疑团，也顾不上了。
“你是怎么救了我的？他们都说战乱后与我失散，战乱是三年前，你是今年春天才把我送到宁国的。这两年我去哪里了？我为什么什么也不记得了？”云蕴星一气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她憋了很久了，可是没有人能解决她的疑问。或者水痕也不会告诉她，可是她要试一试。
“我……”水痕看了看她，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回头。
“水痕，你这是做什么？”云蕴霖怒气冲冲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随着这一声，云蕴霖身子掠过，云蕴星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被云蕴霖拉离悬崖之上，退到了山巅的一块台地上。
水痕也退到了台地之上，此时的他，不再有刚才怅然若失的惆怅，面色如常，一如初见面时的清冷。
“我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休息。”继而撇下他俩，扬长而去。云蕴星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愣神，他竟是解释都不屑。
看着她怔忪的神情，云蕴霖本来的怒气一下子泄了，忧心地皱起了眉头。云蕴星回过神来，正好撞见哥哥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知道他误会了。
“大哥可是以为我来私会他的？”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其实我是被他掠来的。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我俩也没说什么。”虽然自己问了那么多，可却是没得到答案，云蕴星心里怪大哥怎么不晚点来呢。或许自己能知道点儿什么。
可云蕴霖还是一幅不相信的样子。
“大哥，你不能什么也不让我知道。”云蕴星恳求道：“你还是痛快地告诉我，我们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云蕴霖皱着眉头，良久方道：“也罢。”
这不过是个很俗套的故事。云蕴星仿若在听别人的故事。
水痕5岁进入云府，成为同样5岁的云蕴霖的伴读。他们7岁的时候，云蕴星才出生，他们一起长大，那么多岁月里想必也发生了不少美丽的故事，对此云蕴霖也没细说。
对于水痕，云父一直视若己出，疼爱有加。水痕从小就异乎寻常的懂事，无论是文韬武略，天赋都很高。那时候的他，和云蕴霖情同兄弟，和云父情同父子。
“直到陆先生来了。”云蕴霖沉浸在回忆中。
陆先生没来之前，水痕即使是聪明过人，也不过是一个天赋过人的男孩，也会调皮捣蛋，也会捉弄人，也会让狗见到都绕道走。12岁那年，原来的先生以年老体弱为由辞馆，陆先生被请进了云府，成为孩子们的老师。
“陆先生一来，就表现出对水痕超乎寻常的严厉。”云蕴霖说，“他对我们几个非常宽容。我那时候很傻，常常以为陆先生是欺负水痕。每一次水痕因为贪玩耽误了他的功课，他都是毫不留情地惩罚。而且无论我怎么说情都没用。”
“我现在还记得14岁那年春天，天气很好，那时你才7岁。一个晚上，你央求我俩带你去放风筝。我本来想着还有功课，不想陪你去。可是水痕……”云蕴霖叹道，“那时候的他真是疼你，硬是鼓捣着我也跟着去了。我们玩得很开心。可是第二天，陆先生就很凶狠地责骂水痕，水痕和我辩解了几句，他让水痕去外面跪下。”
云蕴星大概被哥哥的故事打动了，不然为何心里酸酸地疼痛，她仿佛看见了那一幕，春天的雨虽然很细很细，但是密密的。他们三兄妹在房间里听课，水痕却一直跪在雨里……14岁的少年，应该已经有自尊了，这样子的惩罚，多么残酷。
“他被罚跪了一天一夜，这之后，一向身体很好的他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他变了个人一样。对人都是淡淡的。”云蕴霖心里补充了一句：除了看你的时候，眼里还有那么点暖意。虽然这是事实，还是不说也罢。
“就像现在这样么？”云蕴星看出大哥心里的沉重，想逗逗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头微微向上，袖子一甩，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
却不料没有逗笑大哥，反而让大哥眼中更有了忧色。
“我学得不像么？”云蕴星问。
“很像。”云蕴霖答。就是啊，为什么学得这么像呢？他心里又一次为妹子难过了。可他迟钝的妹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讨好之举又让大哥误会了。
兄妹俩这样子此时才发现天边已经呈现出淡淡的红影。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大哥，你真的要说服他和李君绰合作。”云蕴星问。
“我不说服，我只负责带信。”云蕴霖淡淡地说，“其实我本来可以不来。”
“是啊！这些争来斗去，都不管咱们的事儿。”云蕴星露出单纯的笑，“现在找到了大哥，我只想和大哥一起过简简单单的生活。”
云蕴霖一愣：“星儿说的是真心话？”
“是啊！”难道自己以前不是这样想的？云蕴星又困惑了，“大哥，我总觉得你瞒了我很多事儿，你还是告诉我吧，你时不时来一句，我听着好累。”
云蕴霖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好吧!我直说，你以前可不是这样想的。”
“我以前怎么想的。”
“父亲去了之后，你一直说要报仇的。”云蕴霖闷闷地说，“我说你一个女孩别参合这些，你还跟我急，还骂我。”
云蕴星宽慰地笑笑：“骂得不好听吧？你生气了么？”
“没有，我那时只是怪自己没用，要让你和蕴月那么辛苦。”云蕴霖沉默了许久，终于问道，“星儿，你是不是觉得大哥很没用？”
云蕴星很吃惊，自己以前究竟做了什么，让大哥产生了这样的认知：“没有，不会。”她有些慌乱地解释：“我不知道我以前做了什么。我都忘记了。可是从我醒来，看见您，我才觉得心里很踏实。有您这样的大哥，我觉得很温暖。真的。”
“大哥以前都只知道学些没用的，只知道享受生活。真遇到事情，却保护不了你和月儿，你真的不怪大哥？”云蕴霖很严肃地问。
“你现在不是保护着我么？”云蕴星说，“您在我身边，陪伴我，保护我。我忘记我家以前怎样的了，但是盛极而衰不是常理么？就如同你敬仰万国来朝的大宇，现在不也这样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长长久久的家族权势。为啥要争来斗去？顺势而为不好吗？”
“顺势而为吗？”云蕴霖沉吟。云蕴星仿佛看到大哥眸子一亮，随即寂灭，那火花，是自己的错觉吗？
“你确实很聪明，一定不像我……”云蕴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伤感多一点，还是欣慰多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