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幽州城内黑烟四起。不同于以往幽州城的每一个早晨,今天早晨的幽州城格外的肃杀。
空空荡荡的街道,暗黑色的血迹,了无生气烟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和血混合的味道,让人喉咙发甜,几欲呕吐。
昨夜的动乱,让幽州城百姓折损十之一二,但奇怪的是,破晓时分,这些反贼们全部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百姓们躲在屋中,死死的关上了门户。妇人牢牢捂着孩子的嘴,瞪大眼睛,惊恐的盯着门口。男人手持武器,紧张的抵在门内,生怕反贼破门而入。
尽管这样人人自危,还是发生了不少人伦惨剧:父母被反贼杀害的孤儿,站在父母的身边绝望的哭号着,声音凄惨哀伤,让人不忍听闻;被糟蹋的少女,躺在草垛上,赤身裸体绝望的望着天空,随后一头扎进了枯井;失去儿子的皓首老人,哭干了眼泪,哭瞎了眼睛,抚摸着儿子冰冷的尸体,自尽而亡……
仇恨,昨夜的幽州,没有什么比仇恨更加浓重的情绪。
这一天,史称为“太学之祸”。
逐鹿孙家,逐鹿孙家……每一个幽州人心上都铭刻着刻骨的仇恨,每个人都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为了幽州死去的妻女,为了幽州死去的儿子,为了幽州死去的父母……
此夜,每一个幽州人内心如同刀绞。
“开城门——”随着守门士兵沙哑浑厚的声音响起,幽州厚重的城门吱吱呀呀,缓缓的打开。
肃静,压抑。
城门外黑压压的军队,一眼望不到头。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们各个神情肃穆。清晨昏黄的阳光,幽幽的映射着士兵们的刀尖,坚毅的目光,森森血腥之气,从庞大的军队里升腾而起,遮天蔽日。这是死神的披风,刀之所向,生之所禁。
“天佑大齐!”领头的将军举刀大喝,扛旗手挥舞红色的旌旗,这旗帜渗透着大齐的血液,“天佑”二字如同刀斩般气势磅礴。
“天佑大齐!天佑大齐!天佑大齐!”士兵们整齐的呼号,顿时让萎靡不振的幽州为之一振。士兵挺拔的身姿,站成一杆旗,站成大齐的骨,大齐的魂。
“天佑军?是天佑军!”躲在犄角旮旯里,幸存下来的百姓们互相奔走呼号。
“天佑大齐啊……天佑大齐啊……”百姓纷纷上街,长跪在道路两侧,哀伤恸哭。
黄发的佝偻老汉,颤抖着拄杖而立,老泪纵横。他的两个儿子因为抵抗反贼,死在了反贼的刀下,此刻他肝肠寸断的站在巷口,看着士兵们远远走近。“天佑我大齐……天佑……”老汉泣不成声,晕厥当场,附近的人一时慌了手脚,七手八脚的带老汉找郎中。
天佑军进城之后,兵分几路,清理着昨夜混乱的痕迹。
百姓们从家中拿出吃食,拿出钱财,塞给士兵们,希望他们严惩凶手。但是士兵们拒绝了百姓拿来的钱粮,只是坚定告诉他们,国家绝对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一个上午,整个幽州的秩序基本恢复。天佑军左翼包围了城北贫民区,右翼包围了太学。
太学,观海台。
乐儿靠着大树,抱着小回沉沉的睡着了。乾元靠在树的另一侧盘坐调息。九幽倒是精神的很,细细擦拭着他的弯刀。
昨晚乐儿他们赶来的时候,刚好是交战正酣之时。九幽提刀杀入战局,乾元和乐儿二人四处寻找孙家余党。但是奇怪的很,怎么也没找到孙家余下的人。
孙采不见了,孙元罡不见了,孙家分家子弟们也不见了。就好像只有孙元烈,孙元阳二人被当作弃子抛弃了。可怜孙元阳一代英杰,因兄弟间畸形的关系,作为家族弃子,命丧幽州。
天亮之后,太学的黄首被杀的杀,擒的擒。众人奋战一万,皆已筋疲力尽,都各自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和衣而眠,补充精力。
不知不觉,日上三竿。
“玉瑱世子,玉瑱世子。”北衙禁军统领赵克明凑到乾元耳边低声道。
“谁?”乾元下意识拔出剑,挥向来人。
赵克明后退一步,看看避过了乾元来势汹汹的一剑。
“我,京城北衙禁军统领。陛下派我来接您,”赵克明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熟睡的范乐儿,“还有范姑娘。”
九幽此时不知去了哪里,赵克明到这里的时候,只看到了乾元和乐儿。
乾元叫醒了乐儿,乐儿睡眼惺忪。
“该吃饭了?”乐儿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
赵克明噗嗤笑了出来,“确实该吃饭了。”
乾元和乐儿一路跟着赵克明和天佑军统领康重入了宫。先前乐儿他们猜测赵是“乌鸦”的人。乐儿一直以为这样组织出来的人,各个都是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但是赵克明出乎意料的和蔼。他向乾元和乐儿诉说了此次太学之祸的详细。
孙家的人早已从城北挖通了地道,大肆虐杀百姓之后,从地道逃走,逃回了逐鹿。一同失踪的还有兵部侍郎庄子瀚一家,太学武学院院长夏侯朔一家,还有数不上名字的京城大大小小官员一十八人。这些人拖家带口,连夜逃走。所谓虐杀百姓,不过是为了给这些人打掩护罢了,其心不可谓不毒。
损失最严重的还是太学,文学院学子折损一百二十六人,武学院折损八十五人。孙家铁了心要改朝换代了,连大齐未来的栋梁,都折损大半。
虽然乐儿心中大致有猜想,但是听闻赵克明此番诉说,心情还是不能平静。现在她想起了自己的二哥范镇雄,谁知道他有没有带着陈鱼回到天一阁。稍后完事儿了,一定要回去看看。不知道九幽有没有看到她在树上刻下的书信,希望他不要担心。
一行人不知不觉骑马走到宫门前。
宫门大开,守卫森严。乾元敏锐的注意到,帝宫守卫全部换成了天佑军,原来的带刀侍卫都不见了踪影。
“玉瑱,你来了。”一个身形伟岸,身披铠甲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过来,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乾元从马上翻下,几步走到男人的面前。男人按着乾元的肩膀,细细打量了几眼,狠狠的给了他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