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动笔写这部小小说前其实有点犹豫,在这个时期或许更应该展现一些人性的伟大。但奈何激起我动笔欲望的是一个并不伟大的人,一个身边人,平凡、认真。我不想高呼武汉加油,更不想大喊武汉我们与你同在。因为我并没有在武汉,也没有为武汉做些什么,甚至还远离了疫情严重的地区。不管是文字、音频还是视频,单纯的高呼武汉加油都让我觉得荒唐,或许我的看法会被人不耻,甚至是被唾弃,但每当我想那样做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武汉病人看到这些高呼的情景。我不伟大,甚至连善良都略有欠缺,自私或许更适合形容我,“哥们,活着回来”我现在只想说这个。你现在可以高呼“加油”为自己、为同事,你现在可以高呼“武汉我们与你同在”因为你确实在。你不伟大,但绝不渺小。
正文:
2020年1月17日,今天是小年,家里人发来微信告诉我今天要吃饺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顺从的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饺子准备遵从传统,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继续进食,因为我是出来求死的。我已经像个废人一样苟活了半年多了,厌倦了、想要结束了,便在一顿争吵后离开熟悉的家和城市,寻找合适安葬自己的地方。
在我离开家后几小时,我的至交好友给我发来了信息,内容很简单“疫情比想象中严重得多,不要乱跑”。我知道,是我的家人联系了他,十几年的兄弟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这事你别管了”,我用这几个字回复了他的消息,回复依然很简单“别犯傻逼,出去跑跑就回来,疫情真的很严重”。“等我安顿下来给你打电话”,在那天的交谈中,疫情什么的在我看来不过是他想让我回去的托词,新冠状病毒离我遥远且无关紧要,和他也是一样,哪怕他是在医院工作。
因为他的消息,让我的求死之心淡了一些,或者说不在急切,至少死前我想再多看看,还想再和他聊聊。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找了间便宜的日租房,这里离黄河很近,明日可以去看看,如果风景秀丽的话或许可以就在那里结束。电话铃响了,刺耳、烦躁,可当我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心情又变成了迫切“喂”,“傻逼!你在哪呢?!给我发个定位,我晚上过去陪你喝两杯”电话那头的声音粗鄙、熟悉、让我感到十分温暖。“我也不知道这是哪?我给你发定位吧!你丫真一会儿过来啊?”,“别他妈废话了!我上路了,你踏实等着爷吧”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我看了看手里的速冻饺子,这一包肯定不够他吃的,算了,再煮一包吧。
他到我住的地方时,已经快要10点了,幸好我掐算好了时间,煮好的饺子还没有凉透。“傻逼!你丫胆子真大!疫情这么严重还敢住外面!”他一边脱掉肥大的羽绒服一边调侃着。“严重不严重和我有啥关系,无非就是死的不痛快罢了”我平静的回复道。“费什么话?!酒呢”他簇了下眉头,没好气的说。“都倒好了,你瞎啊”一旦开始和他对话,我就忍不住也变得粗糙起来。“就他妈喝这个啊?!早说我给你带瓶好的啊,下酒菜呢?”“饺子、花生米,爱他妈喝不喝。”我笑着回答。“操!真他妈苦逼,你丫就是吃饱了撑得”他骂骂咧咧的坐下,端起酒杯“来,哥陪你喝一个”,我默默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情此景竟让我觉得自己刚才喝的是壮行酒。
“出去走走就回来吧,多玩几天,我支持你,需要钱和我说,我私房钱应该还够”他夹起一个饺子一口吞了下去,“钱够用,我不打算回去了”我一边倒酒一边沉闷的回答。“不回去了?那你媳妇孩子怎么办?”他一边说着又夹了一个饺子扔进嘴里,“你帮我照看着点吧,还有我妈那边,逢年过节帮我去看看”,我抬手又喝了一杯,今天的酒辣的很,辣的我从嗓子到胃都一阵火辣辣的疼“我死了,他们应该能拿到一笔保险,够他们娘俩活的了”。他一把摔下筷子!嘴里含糊着“废他妈什么话?!你老婆孩子和家里老人我能帮你照看,但他妈你死个鸟啊”。“我有这个想法已经半年多了,夜夜睡不着,想的都是不再拖累家人,这次算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我一边倒酒一边夹起一个饺子扔进嘴里,这三鲜的速冻饺子味道还是不错的。“不拖累他们也用不着死啊?!你去找个地自己生活呗!调整好了找个工作,有结余给家里打过去,也算是对家里有贡献啊!”他端起酒杯做出碰杯的姿势。我思索着,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事情卡在那里,而且我真的不想再继续那样的生活了”说完我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喝干,又开始慢慢倒酒。“那就换个活法呗!你不一直喜欢写东西吗?找个踏实的地方,写呗,等过完年找个活,能养活自己就得了,家里我帮你照应着”说完他丢了几个花生米到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斜着眼睛看我。“也是个办法”我摩挲着手里的酒杯开始思考起这种活法,“打算去哪?”他嘬了口杯子里的酒,笑眯眯的说着。“还不知道,我可能会先去几个城市看看,选择一个我觉得舒服的停下来”,“南边别去!现在疫情很严重,北边可以考虑”他一脸正色的说道。“恩,南边就算了,我往北走走看吧,先去看看海”,我脑子里尽力回忆着中国地图缓缓答道,“那行!你找到地方告诉我,找个周末我找你玩去”。这个话题到此就结束了,我们随后又聊起了其他几个朋友的八卦事,还有一些扯淡的事情,具体内容我已经不记得了。这顿酒一直喝到了凌晨两点多,幸好房间有两张床,要不两个男人睡一张床还是让我有些膈应的。喝完那顿酒的第二天下午他就回去了,临走时约定经常发消息,确定我还活着。我随口回了句“傻逼”,倒是也在接下来的几天每日给他发发风景,确定我还在移动且活着。
2020年1月24日,除夕,疫情似乎确实十分严重了,朋友圈、抖音到处都是关于疫情的消息,人们似乎也都开始怕了,哪怕是我所在的这座偏远城市。稀稀拉拉的鞭炮声,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巷,一点年味没有的新年反倒让我这个身处异乡的旅人心里舒服了一些。自从和他喝完那顿酒后,死这个想法似乎是暂时被我放下了,和家人的联系也重新建立了起来,只是回到那个城市对我来说依然是和死亡捆绑在一起的。锅里的饺子上下翻滚着,电视机里哇啦哇啦的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我似乎还在沿袭着在家过年该做的事情。我试着走到阳台,抽着烟、看着海,找寻那种孤独旅人的灵感,但凛冽的海风让我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怂。吃饺子、看春晚、拜年,繁琐无趣的流程一直持续到凌晨十二点半,电话的铃声再次响起,“傻逼!开视频,哥陪你视频喝两杯!”,“恩”。挂掉电话,我拿出上次喝剩的白酒,还给自己削了个苹果。“你丫忙完了?”这是打开视频通话后我的第一句话,他穿了件肥大的上衣,坐在一堵白瓷砖墙前“刚和我爸喝完,跑厨房来陪你喝点儿”。“臭傻逼”我笑骂了一句,心里满是感激。“先喝一杯吧,过年好!我跟你说,我查了,2020年咱们属牛的大吉!”他边说着端起酒杯放到摄像头前,“过年好,吉利个屁”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大口。关于之后一小时的聊天内容,我的记忆很模糊,大概都是在询问我这边的情况,有没有好景色,有没有漂亮妞之类的。直到酒过三巡,他突然笑了笑,那个笑和他平时那种傻逼似的笑完全不一样,“哥们今天填了上一线志愿表”,“去武汉?你他妈疯了啊!再说你他妈也不是大夫啊!你去干蛋啊!”我忍不住开始骂骂咧咧。“我媳妇是一线大夫!我不去她就必须去!我们俩商量过了,家里还有孩子呢,只能我去!”他说着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赶紧也拿起酒杯随着他喝。“一线不止需要大夫,护士、开车的都需要”,“你俩必须去一个是吗?”我的心情有些沉重,端着酒杯的手也紧了紧。“我媳妇是一线大夫,她必须去,除非是我去,她才能留下来”,说完他又开始痴痴的笑。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的孩子比我家那个还小一岁,马上就要开始上小学了,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母爱比父爱更重要一些,他的选择无可厚非,是最优的选择,也是必须的选择。“行了!不说这个了!让不让我去还不一定呢?!我只是提交了志愿,一般情况下也轮不到我这种非医疗人员,来,走一个”,他又端起酒杯,我也随着他喝。之后的时间里,我们都没在提起这件事情,临了的时候我突然说道“要是你真的去一线了,我就回去,家里总得有个人照应”。“恩,我要是真上去了,你就帮我照应着点吧”。说完这句话我们又闲扯了一阵,他也讲了现在疫情的严重,很多医护人员都被感染了,我们那个城市没准也会封城,让我提前做准备。我随口应付着,直到我剩下的酒都喝光了,我们就结束了酒局。
2020年2月3日,那次喝完酒之后的日子里,我开始对疫情更加关注。我经历过非典,但我从没有想到过同样的事情会再发生一次,辐射的范围甚至更广。漫天都是关于疫情的消息,小区的进出也开始有专人把控,社区的人还专门来我住的地方收集了我的信息,我开始减少外出,除了每天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去无人的海边看看大海,其他时间我都蜗居在租住的公寓里。我开始担心家人、担心和我相熟的人,每日嘱托他们不要出门,要注意储存充足的食物和饮用水。这一天的下午,我在一边思索可能的兼职一边码字,微信上他的头像闪动了一下,消息的内容是“我可能要上前线了”。一瞬间我的脑袋嗡的一下,这他妈一定是幻觉,我匆忙的回了一条“我操!”。信息再一次闪动“第一批已经过去了,我这边有消息说这两天发通知,反正我已经报了”,我的脑袋有些一时转不过来,只是回复着“你不是领导吗?这种事不应该下面人先去吗?”,“领导怎么了?各个医院的书记、主任都去了呀”我竭力的从他的文字中分析着他的心态,似乎很平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但面对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平静!“你过去除了开车也干不了别的啊?!让你过去干什么啊?!”我的心里还在报着那么一丁点期待,我知道我狭隘、我自私,期望着去的那个不是他,这种想法在很多人眼里猪狗不如,但我就是忍不住这么想!“抬病人、运送病人,非医疗口人员的需求还是很大的”他的回复依然平静。我忍不住开始骂脏话“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啊!”,“毛!要是真需要我我还是很荣幸的,我就是怕那不让我抽烟”他回复道。不知是怎么的,我竟然真的顺着他的思路回复道“那边估计肯定不让你抽烟”。他又回复说“所以说嘛,这个很麻烦,到时候哥和湖北人民打好关系,等疫情完了哥带你去湖北玩”,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除了骂脏话还能说什么了“玩命啊!?真他妈操蛋!”,回复依然是一句调侃“哥为了带你玩容易吗?!”。我实在受不了听他继续调侃下去了,“去之前,应该会给你几天假吧?”,“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呗,去之前哥要是有时间就过去找你一趟”。我草你妈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的和我扯淡了?!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要崩溃了!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睛里打转,双手冰凉的像个死人!“去之前好好和家人待待吧,要是还有时间过来找我待两天”,因为双手的颤抖,这条信息我打错了很多次。“你傻逼吗?!我去了,又不是百分百回不来!服了气了!”,还有希望的,一定还有希望的“司机为什么一定要从咱们那调过去呢?当地那么多司机不可以吗?”,“没被感染又敢去的不多啊”总算是让我从他的话中看到了一些无奈,这条信息之后我没再回复,也不知道回复什么了,他也没再发来消息。
2020年2月5日,我把车子停在路边,蹲在车边抽烟,活动着快被冻僵的手试着输入一条信息“臭傻逼,我在回去的路上了!家里需要买啥我从这边买了弄回去,每天发个消息过来,让我知道你丫活着”。
奋战在武汉一线的医护人员,你们是伟大的,伟大到足矣让世人敬仰。他?不伟大,或许吧,至少在我的心里他不伟大,但绝对不渺小,像他这样的人在全国各地有许许多多,有伟大的有不伟大的,但同样的是都绝不渺小,真实的存在着,被我们用肉眼所注视着,或笑着、或哭着。请为自己加油,请为你身边的伙伴、同事加油!好好的活下来!我们在家等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