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利用和韩杞这天下午就返回了辽军大营。
萧绰立即将二人引入大帐商议。曹利用照例献上国书。萧绰莞尔一笑,随手置于一旁。她略略地问了几句闲话,然后面色一紧,对曹利用说:“我大辽太宗皇帝曾助晋人立国,晋人感恩戴德,将关南之地送与我大辽;周世宗无故兴兵,取我关南之地;我们现在来索取大辽的故土,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曹利用毫不客气地回应道:“晋人送土地给北朝,周人又兴兵夺取,这都是大宋立国之前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学问,这些情况一概不知。如果北朝想要金帛以佐国用,我也不敢保证朝廷答应不答应;至于要割让土地,我回去都不敢开口!”
在一旁一直安安静静倾听谈话的政事舍人高正始眼珠一转,忽然开口道:“我大军擐甲执锐,冒死南下,本来就是为了要收复故土;如果拿不到故土,只拿了些金帛回去,这怎么向国人交待呢?”
曹利用毫不示弱地回应说:“你怎么向国人交待是你的事情。我大宋养兵数十万也不是用来装点门面的。今天和议成了,契丹还有金帛可拿;如若和议不成,就只有兵戎相向。如此兵连祸结,我看不出对契丹有什么好处。”
萧绰对这个憨头憨脑的年轻人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地问道:“南朝愿意出多少金帛议和?”
曹利用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在下受命而来,宰相并没有指定金帛数额,不知北朝想要多少?”
萧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韩德昌,笑眯眯地说道:“韩郎主计,你看多少合适呀?”
韩德昌一本认真地说道:“南朝若想休兵,金帛不可少于三十万,其中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
曹利用的脸上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也是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在下只是衔命来议和,金帛之数不敢专断;可暂且书录,以报朝廷定夺!”
气氛于是瞬间便缓和了。
这时,坐在边上的王继忠顺势开口讲一些南北通好实为美事之类的场面话,曹利用也附和一番。当晚,契丹人拟好了一份新的国书,萧绰指派右监门卫大将军姚柬之持书,与曹利用返回宋营报聘。
(注:报聘,【bào pìn】意思是派使臣回访他国。)
十二月初六上午,曹利用和姚柬之站在行宫外等候接见。內侍出来传话说,陛下正在进食,稍待片刻,便可入对。说完之后,內侍凑近曹利用小声说了句什么,曹利用皱了皱眉头,也小声嘟哝了一句,內侍就回去了。
不一会儿,这內侍又踅了出来,凑近曹利用耳语了一句;曹利用摇了摇头,看了內侍一眼,伸出三根手指在脸颊上比划了一下,那內侍见状,转身便回去了。
正在心不在焉地吃着饭的赵恒看见內侍踅了进来,连忙放下筷子,问道:“怎么样?”
內侍伏在地上,小声说道:“曹利用还是不肯细说,只是比划了三根指头,怕不是许了契丹人三百万金帛吧!”
赵恒失声惊呼道:“三百万!这也太多了吧!”然后他一转念,又半自言自语道:“唉……算了!三百万就三百万吧!能了却这一桩大麻烦也行啊!”这顿饭顷刻之间也就更加索然寡味了。草草吃完梳洗更衣之后,曹利用被先行传入内殿。
行礼之后,赵恒急急问道:“契丹索要多少金帛?”
曹利用连连称罪说道:“臣许其金帛过多!”
赵恒心已经沉了下去,不耐烦地问道:“到底多少?”
曹利用回应道:“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共是三十万。”
赵恒一刹那被从地底拔上了天空,要不是处在一个公开的场合,他几乎要蹦了起来;他努力克制这一巨大的惊喜带来的刺激,面带微笑地说道:“好!传契丹国使晋见!”
这一天,赵恒都是步履轻快。几个细节确认之后,赵安仁很快就拟好了誓书。姚柬之带来的国书里附带着一封王继忠的密启,密启中除了谈及南北议和休兵,对彼此都是最佳选择之外,还特别提及和议达成之后,河北缘边凡是涉及修葺城墙,疏浚壕沟之类的举动,都需要十分小心,否则容易贻人口实,而致重启战端。
姚柬之看着誓书上的最后一个字落笔,才放下心来;在跟随赵安仁覆命的时候,他像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似的,慢条斯理地出列奏道:“两国和议既成;契丹大军当于近日北返;如果在途中遭遇到南军邀击,恐怕对遵守和议不利。”
赵恒不假思索地吩咐王继英,传下诏命:从即日起,与契丹休兵,河北各路部署与诸州厢军不得擅自出兵截击契丹归师。
姚柬之在宋营待了一夜,第二天赵恒指派西京左藏库使、奖州刺史李继昌为新的特使,持誓书与姚柬之回辽营报聘。
殿直、阁门祗候曹利用当天就被特别拔擢为东上阁门使、忠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