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爸还没回来?”
苏扶拉开厨房玻璃门,探进头去问了一句,苏卫国人和车都不在,这夫妻俩整天同进同出,落单这种情况极为难得,有什候苏扶觉得自己应该搬出去住,免得打搅二人世界。
张爱华头也不回道:“下午去桑流接外公外婆过来住几天,等下你小姨一家也会过来,你先把帮妈妈把那些螃蟹收拾一下。”
她正在给一条大黄鱼去鳞,榕城属于内陆纵深地区,海鲜类食材价格极贵,家里也就近来这段日子才开始有海鲜上桌。
“晓得...”苏扶应了声。
把网解开,几只梭子蟹脱困后想张牙舞爪,可二只蟹鳌被绑得严严实实,只能徒劳无功动一动,苏扶用刷子把几只梭子蟹从头到尾刷了一遍,再用清水冲洗干净。
收拾完螃蟹,苏扶把桌椅板凳擦干净,客厅里也收拾一番,外公喜烟酒茶三样,尤其擅长功夫茶,所以他又把那套很久都没用过的功夫茶具搬出来。这套功夫茶具是苏卫国前些年置下的,来源于功夫茶盛行的粤东省凤城地区,整个台面为檀香木所制。
茶壶是来自浙东陶都的紫砂壶,茶杯、茶洗、茶盘、茶池、茶垫、水钵、红泥火炉等器具无一不是精品,具有很大的收藏价值。与其在家里泡茶,榕城人其实更喜欢上茶馆,“坐茶馆“是榕城人的一种特别嗜好,一半左右的榕城人是在榕城茶馆里过日子的。
至于另外一半,则多半进了火锅店,可以说榕城茶馆也是解读榕城特色的一把钥匙。榕城每家茶馆都很热闹,里面即包含了卖瓜子花生、掏耳朵、擦皮鞋等零嘴买卖与巴适服务,又具备搓麻将、打长牌、谈生意、闷瞌睡等场所的功能。
榕城百业千行都对茶铺情有独钟,做什么事都要凑到一起去茶馆里找感觉,所谓“闹中取静喝茶去,忙里偷闲拿烟来。“,由此话中榕城人的逍遥派头可见一斑。
泡茶山泉水最佳,河水其次,井水为下,家里不可能有这三样,只好用桶装水将就,烧柴的红泥火炉这点到是能满足,用白炭代替即可。苏扶把茶具清洗干净后用开水连泡三次消毒,品茶固然重要,但他不想明天全家拉肚子。
听到楼下的车喇叭响了二下,然后是关门声,苏扶连忙停下手中的事把门打开跑到楼下去帮二个老人家提行李。见到自己的外孙子现在这么懂礼貌,今年高寿88的张士余难得对苏扶露了个笑脸,他一向自视极又不苟言笑,平时对苏扶的态度基本上说是可有可无。
张家据说以前也是书香门第,这种家庭成份在那个红色年代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后辈的前程全给耽搁,书香门第变成了社会主义工人阶级,不然张爱华也不会下嫁给苏卫国这个大老粗。
大夏自古就有亲疏有别的说法,苏扶在张士余、余慧英夫妇眼中远不如其他表兄表弟讨喜,这事不光苏扶自己心知肚明,家里和亲戚们都知道他在二老眼中就是手背上的肉,远不如手心上的肉厚。
这种情况固然和二个老人家心底有所偏心分不开,但与苏扶自身也不无原因,在有大量选择的余地下,没有哪个长辈会喜欢一个反应迟钝、嘴笨又长相普通的晚辈。好在苏扶是根独苗,从前虽然反应力差了点,但从小听话又成绩好,不然多半也要亲身体验来自亲生父母的“另眼相看“。
苏扶当然知道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自己出生于农历正月十六亥时,阳历二月二十八,听说这日子和很不吉利。满周岁时苏卫国找人替他算过命,算命的说了什么没告诉他,但没要一分钱是真的,苏扶无意间听到父母闲谈,也正是从那以后张士余二人渐渐开始不待见他。
知道客厅那一套功夫茶具是苏扶刚才打理的后,张士余看向这个他一向不看好的外孙子时,眼中总算带着二分正眼相看的意味。苏扶做这些事并不是想搏得自己外公外婆的喜爱,他还没那份闲心,只是替父母做些及所能力的事。
刻意去讨长辈喜欢这事在苏扶看来毫无意义,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来亲近你,做好自己就行。当然长辈对你有些误会也不必深究,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各人也有各人的喜好与见解,你如果真的生气,证明你只是活在别人的看法中。
“把你上次在那二个朋友面前泡茶的功夫使出来让外公品鉴一番,也好让老前辈指点你几招。”见苏扶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向喜安逸的苏卫国就让儿子代其劳。
“嗯!”
苏扶应了一声,伸手接过苏卫国手中的茶叶罐,从小又与外公外婆不亲,如果不是父母要求,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去主动接近。
彭薇安一家进门时,苏扶正在向外公和父亲展示自己的独特的功夫茶手艺,手法不是粤东凤城或闽南的传统路子,只有温、洗、闻、泡、啜、品六道,但他动作娴熟优雅、韵味悠长,很具观赏性。彭枫向来以文化人自居,平时没少做攀附风雅之事,遇品茶论道怎么可能不一展身手,见有人迫不及待接手,本就不喜出风头,苏扶自乐意让贤。
彭枫的功夫茶是凤城二十一泡法,由于苏扶前面已经泡过一回,前面几道程序可以省略直接进入朱壶纳乌龙这一道。苏扶见他手法连贯自如,请茶时动作古意盎然,便晓得他在这上面下了不少功夫,心中感概如果自己这小姨父把这劲头放在工作上,什么事做不成。
张士余拍拍身边的坐垫,示意彭薇安坐下来,她、徐媛和张衡三人从小就是二老的心头肉,彭薇安这个名字都是张士余取的。而苏扶和徐兵俩人最不为二老所喜,张士余对徐兵的评价是虽敏但举止轻浮无行,对苏扶则是虽聪但麻木不仁无灵。
以前苏扶心中很不服气,想彭薇安几人也没见表现出有多聪明,成绩更是一塌糊涂,为什么就光点我和徐兵二人,但“以后“的人生几十年让他明白自己这外公看人还是蛮准的。
“苏扶去干什么?”饭后稍坐片刻后,苏卫国去送彭枫一家,见苏扶也换好衣服跟着走出家门,张士余不解地问自己女儿。
“跑步!只要不是下雨天,早上和晚上每天都要来二回。”张爱华把洗好的碗放入柜中。
张士余闻言也一时沉默,酒楼那天张士余也观察过苏扶,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改变,不光眼神比以前灵动,整个人也有一股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以前的死板呆调完全相反。今天这外孙虽对自己二人执礼甚为谦恭,但绝对说不上有什么尊敬,眼中更是时不时流露出一股冷漠疏远的味道,这点张士余心中有数。
反过来想,这么多年双方一直就这样,张士余二人当然也不可能对苏扶有什么舐犊之情。听到张爱华的回答,张士余没再说什么,倒是余慧英接过话头,问道:“爱华,听说卫国那家公司还是苏扶起的头?”
余慧英和张士余从小青梅竹马,二人不但订的是娃娃亲,更是表兄妹,几十年夫妻之间相濡以沫,张士余刚才透露出想要和苏扶缓和关系的意思她如何不明。只是余慧英明白自己这老伴心高气傲,即使有悔意也不会明着说出来,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会主动替张士余把话说出来。
“自从听他初中班主任建议给他买了电脑后,没事天天在上面捣鼓,没想到也能弄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来,前些天还...”张爱华差点把苏扶的老底都泄露,还好想起苏卫国二人的叮嘱及时刹住。
“技术上还有些天赋...”张士余见女儿不想把话说完,也不再追问,难得地夸了外孙一句。
“有啥子天赋,天天不干正事瞎折腾,也不晓高中成绩会昨样,考不上好大学看我不让他脱层皮才怪。”张爱华话说得很谦虚。
“苏扶现在明显比以前懂事会想,对以后上大学的事他心中有数。”张士余在张爱华面前难得替苏扶说了一句好话。
苏扶浑身大汗跑到小卖部,一瓶怡宝放在柜台上,惬意地喝了二口笑道:“陈珊洁,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的?每天等到我跑完步才回去。”
冰凉的矿泉水流进胃里,让他的燥动逐渐熄灭,刚才经过那片瓦房区时,那个与他有几面之缘,就业于特殊行业的女人又对他撩起了超短裙,并热情邀道:“靓仔!进来耍耍嘛,姐对你免单的承诺永远有效。”
作为一个老司机,苏扶对这种场面当然司空见惯,可能为了考验苏扶毅力,对方真空上阵,直接对他亮出下面那条光洁的溪谷,这种情况下要么瞎子要么不举才会没火气。
“你别自作多情,喝完赶紧走。”陈珊洁抬头瞪了一眼,表情很不奈烦。
“我很奇怪,顾客是上帝,就你这翻脸不认人的态度生意怎么还会这么好?”二人接触这么久,偶尔开开玩笑并不会闹翻脸。
“再不走拿扫把赶你...”陈珊洁果真是柜台下拿出一个扫把作势欲打。
苏扶退到安全距离,一口气把水喝完,水瓶往旁边纸箱一扔,对陈云洲大笑道:“说你二句还失去理智了,陈伯!我看你以后还是把生意经传给陈求新,你家姑娘做生意不行啊!对顾客不够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