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识海之中忽然多出的功法记忆,柳绪也不多做犹豫,按照烬心诀提供的经脉运行之法,孤独之势迅速在体内运转了起来。
烬心诀的经脉运行路线十分繁琐玄奥,并且还覆盖了身体各处包括头部在内的全部经脉,机会只有一次,为了不出差错,柳绪用势先在体内进行了一番浮光掠影的游走摸索,迅速在心中记下了与之对应的经脉运行路线后,接着才开始真正运转起了烬心诀。
判断一个修真者修炼资质的要素有两种,一是内在资质,这其中包括情感、元素亲和力、功法相性、领悟力、慧性等等,第二则是外在资质,也就是肉体条件的优劣。
一具肉体内骨肉血髓的纯净程度,会直接影响到其主人生命力的强弱,以及修炼一途中突破各种桎梏时的难易度,而经脉的通畅程度更是直接决定了一个人体内能量和武技的运转疾缓。
柳绪体内的经脉不论位置大小无一通畅,骨肉血髓更是充满了杂质,如今运转起功法亲身认知到这一情况,饶是他早有自知,当下也是对自身肉体资质之差感到了匪夷所思。
千年阅书,翻遍不归界的历史,莫说是修真者,就算是在寻常百姓之中,也找不出一个像他一样肉体资质如此恶劣之人。
体内残存的孤独之势全部汇聚于气海,自气海而出,顺着大大小小的各路经脉迅速游向全身,途中遇到的一切阻碍皆用剑意强行突破而去,一时间柳绪顿时体会到了千刀万剐之痛。
柳绪他如今重伤濒死,身体早已麻木了大半,即便如此却还依旧这般痛彻心扉,如果感官完好的话,实在不敢想象这疼痛究竟会达到何种地步。
半晌之后,在柳绪拼命守住自身最后一丝意识的情况下,孤独之势终于在体内成功完成了一次烬心诀的运行,骨肉血髓之中,一丝极为温和纯粹的绿色能量渐渐诞生,随着势的运转一起归于了气海之中。
这丝神秘的绿色能量虽然细小,但却洋溢着十分浓郁的生机,看似不起眼,然而却是归属于神之领域的力量之一——生之力!
神之领域共有四种力量,分别为生之力、死之力、时间之力以及空间之力。
九大元素创造了这世间的一切非生命体,而神之领域的四种力量则是构筑了这个世界,并支撑着世界能够循环运行的四大支柱。
世间所有生命的活力生机皆是来源于生之力,花草树木诞生之初并无生命,但因其木元素本身天生具有吸收生之力的本能,故才拥有了生命,神之领域的四种力量之中,这生之力是与修真者距离最为接近的一个。
修真者的境界修为越高,体内的生之力就会越多,只不过这生之力是肉身保持存活的第一要素,平时都是深藏于骨肉血髓之中供以生机。
正常情况下,无论是御心者还是殉道者,就算终其一生也无法从自身体内提炼出一丝一毫的生之力,在柳绪所拥有的知识之中,这一点从未有过先例。
然而这烬心诀修炼的第一步,就是要打破这个常识,创造先例。
从自身体内提炼出一丝生之力,柳绪原本对此也是半信半疑,毕竟是部从未有人修炼过的理论功法,不排除创造者夸大其词亦或是太过理想的可能。
所以当柳绪发现了这一丝新能量的诞生,从中感受到了浓郁的生命气息之时,一直悬在心中最大的那块石头,也总算是落了下来。
烬心诀开始沿着势开拓好的经脉路线不断运转,每过一个大周天,都会有一丝生之力随着势一起归于气海。
数十次循环下来,柳绪气海之中的生之力越聚越多,半个时辰后,随着又一个大周天的结束,柳绪体内骨肉血髓之中的最后一丝生之力终于也归入了气海。
这最后一丝生之力是第九十九道,一入气海就立即与之前累积在一起的九十八道生之力融为了一体,少顷,一朵极为纯粹的寸小翠火忽然浮现。
烬心诀将此翠火唤作“本命火”,一旦凝成永不熄灭,火生即命存,灭之即死,而世间唯有死之力能灭其焰。
本命火凝成的瞬间,柳绪与此同时蓦然感觉到了一股恐怖能量的诞生,在他那已经彻底被抽干了生之力的骨肉血髓之中,一丝丝黑气不断生出,一经出现就径直扩散而开,所过之处经脉衰竭肉身坏死,那宛如割草般轻松的毁灭之势,宣示着其力量的无情而又绝对。
——这便是死之力!
生死相依,在生命极度伤重之时,便会从其体内诞生出与生之力等量的死之力,两者在体内相遇相消,最终一同归无,以完成死亡这一终结。
原本正常的修真者,即使是在死前最后一刻也不会感觉到自己体内一丝一毫的生死之力,内视其存在更是绝无可能。
然而烬心诀却靠凝出本命火成功做到了这一点,在重伤濒死的情况下,生与死这两股神之领域的力量,此刻显得无比清晰。
死之力自胸腹之间诞生,不过片刻就已蔓延到了下腹气海处,而在那气海中心,一朵翠火正在徐徐燃烧,周围散发着内敛而又浓烈的生命波动。
发现了本命火的死之力瞬间犹如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流一般,疯狂地冲向了那位于气海中心的翠火。
本命火也与此同时感受到了来自死敌的威胁,焰中气息顿时变得高昂了起来,无所畏惧地迎上了黑气。
黑气撞上翠火,使得后者一阵激荡,温和浓郁的生命气息随即激烈升腾,翠色的本命火不断燃烧驱逐着死之力化作的黑气,两者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之中。
柳绪现在经脉已毁,面对两股神之力的较量他也无从插手,于是便趁着这短暂一刻,再次回忆了一遍识海之中属于烬心诀的功法记忆。
……
人体之中拥有一实一虚两境:一为腹胯之间气海,乃实境;一为颅首之内灵台,又名识海,乃虚境。
殉道者与灵兽在气海之中凝丹,于识海之中凝魄,以此证道。
魔兽两境皆无,一身本领与意识全都凝聚于颅内魔核之中。
而御心者,则是这之中在此方面最为特殊的一个,气海无用识海移魂,身具三重境,却只用其心中一虚。
除了气海与识海,御心者体内还有另一处虚境,此境位于心脏之内精舍之中,又名心境!
心境与识海一样同为虚境,肉身只是其载体,两者于心脏、眉间内各有一门,入之,其内空间无限。
火为虚形生于实境,本命火亦是如此,烬心诀要将其凝出,唯有在实境的气海之中方能成功。
本命火只是由人体内生之力所凝成的生之火,在不能从外界补充生之力的情况下,想要与应从天道轮回之理而现身的死之力分庭抗衡,甚至是消灭对方,这种事绝无可能。
所以烬心诀凝出本命火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对抗死之力,而是为了死后,能够新生!
势源于心存于体,在本命火即将被死之力彻底消灭的一瞬间,将其用势吞灭,借着势与心境相通的特性,以此将本命火转纳入心境之中。
如此一来,肉身之内便是没有了生之力的存在,这般情况下,待死之力摧毁完肉体,找不到生之力便会自行消散,届时,再由心境之内的本命火重新唤起肉身的生机,赋予自我新生。
——这便是烬心诀完整的入门之法。
……
刚在识海之中回忆完这些,气海内一直僵持不下的两股神之力,就与此同时迎来了情势的转变。
柳绪体内那些被死之力侵蚀过了的骨肉血髓之中,接连不断地生出了十数道黑气径直冲向了气海,与那先前的一道黑气融为了一体,一团黑雾霎时形成,转眼便已裹住了本命火。
本命火感觉到了危险,翠色之火一阵涨焰,激烈地挣扎着想要破雾出去,然而面对在数量上已经占据了压倒性优势的死之力,本命火的抵抗已然徒劳。
仅数息后,黑雾之中的本命火就已渐显一触即溃之势,只剩下一道幼儿小指大小的烛火还在黑雾中摇摇欲坠地坚持着。
生之力毕竟是所属神之领域的力量,以其凝成的本命火在还燃烧着的状态下,根本不是势这种下等能量能够吞噬的,柳绪他唯有等待这本命火被死之力削弱到最为虚弱的时候,方才有可能用势将其成功转移至心境。
不一会,本命火在黑雾的侵蚀下已经开始忽明忽暗起来,柳绪位于识海之内的灵魂意识也与此同时变得逐渐模糊了起来,极限已到。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抓住本命火再次变暗的一瞬间,孤独之势自黑雾之内骤然暴起,将那本命火一口吞灭,随即又瞬间消失在了黑雾之中。
随着本命火的消失,柳绪的灵魂意识也顿时陷入了死寂之中,失去了目标的黑雾,短暂停顿了一瞬,紧接着下一刻,便是自气海之内向着四周疯狂扩散而去……
秋落忻亭立在三丈外,望着柳绪彻底没了生机的躯体以及那迅速染上了灰白之色的肌肤,墨瞳一阵轻颤,旋即又平复成了释然。
莲步轻移至柳绪身前屈膝跪坐而下,凝视着柳绪的少年脸庞,秋落忻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纤指点向其眉间,轻轻揉开了柳绪因痛苦而紧锁的眉头。
收回手指,秋落忻随即缓缓闭上了双眼,体内悲凄之势徐徐运转,向着心脉处再次涌去。
一片黑暗之中,一缕微弱的翠火忽然凭空乍现,翠火闪着忽明忽暗的荧光,出现之后其焰便径直升长了起来,眨眼间便已化作了短寸大小。
柳绪体内那颗已经被死亡侵蚀枯黑的心脏中心,一股带着强烈生意的温热气息骤然向四周扩散而开,顷刻间充斥全身,转瞬又源源不断地融入了四肢百骸之内。
一道轻微的破裂声突然响起,惊醒了秋落忻在识海内飘荡的意识,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一声焦急的喝止,已经裹上了心脉的悲凄之势,顿时又不由自主地散回了体内。
美目徐徐睁开,看着眼前皮肤之上不断有裂纹攀爬展开的柳绪,秋落忻的一双墨瞳之中,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了惊疑之色。
裂纹很快便如同蛛网般布满了柳绪全身,紧接着从其裂痕之中,一种腥臭无比的黑色液体似汗液般开始不断渗出。
见此一幕,察觉到柳绪体内忽然又涌现了生机,秋落忻旋即快速起身与其拉开了距离,提起精神,再次戒备起四周为之护法起来。
两刻之后,柳绪原先几乎被鲜血浸满的一身白衣,如今已经被黑水完全覆盖,最先渗出的黑水开始在表面结起了黑痂,并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结越厚,直到又是两刻过后,黑水这才终止了渗出,柳绪身上的黑痂最后于此竟是结出了两寸还多的厚度。
此刻的柳绪仿佛一块老树墩一般,外面紧裹着一层厚实的树皮,里面充盈着浓郁的生机。
而秋落忻就这般亭立在不远处,静静地守望着,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时辰。
咔嚓!
在寂静了一个时辰,只有风声不断吹过的这片空地间,突然响起了一道物体崩裂的细脆之声。
秋落忻连忙转过身去,美目径直凝望向了柳绪所在的位置。
只见,那腥臭厚重的黑痂之上,在心脏处的中心位置,此刻崩裂出了一个小指粗细的缺口,极为活跃的生命气息正源源不断地从中飘散出来。
秋落忻朱唇微抿,一丝温意悄然攀上嘴角,然而旋即柳眉却又是一下轻蹙,一双墨瞳迅速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雀织林中。
——有几股强盛的气息正自远处向着这里不断靠近。
『追兵吗?』
秋落忻无法确定,但也不敢在眼下这个关键的时刻去赌运气,她回首望了一眼还被包裹在黑痂之中的柳绪,美目之中秋波一阵流转。
意念一动,一张枫红面纱忽然出现在了手中,秋落忻将之缓缓戴上,旋即果断转身运势一踏,驱使着她那重伤未愈的身体,径直冲入了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