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最爱吃的便是桂花糕。
那桂花糕与一般的是不同的。用的是八月初刚刚开的金桂和皖城最上等的藕粉。
因为母亲的名字中有一个桂字,所以父君在府里的每一处空地里都种了桂花树。
每到秋天,整个宁王府都充满了桂花的清香。
后来府里来了一位西域的美人,听说是皇上赐给父君的侧室,大家都唤她作“云夫人”。
自那以后父亲再也没进过母亲的房门,哪怕是母亲重病时,他也未曾来过。
府里的桂花树越来越少,大多都换做了云夫人喜欢的桃花,只剩下了一棵桂花树长在母亲的房门外一直陪着母亲。
母亲是极爱桂花的,也是极懂桂花的,她的身上常常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她说金桂是花色最好,花香最浓的,是桂花中最名贵的。
所以后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桂花糕是全皖城最贵的桂花糕,不是因为它是用金桂做的,而是因为它是母亲做的。
而在他十岁起便再没有吃过桂花糕了。
那天是八月初二,是他的生日。
雨很大,大的像要吞掉他所有的快乐,大风折断了桂花枝,大雨冲掉了刚刚开放的桂花瓣,宁王府满目的白色和这满地疮痍,从此刻进了他深深的心底……
这天,他在正房门口跪了一宿,但父君没有来,他在忙着与云夫人卿卿我我,他忙的没有时间来见母亲最后一面。
他本来想对父君说,太医说母亲常喝的药里被掺了桃红散,而这才是致她中毒已深的原因。
他本来想对父君说,太医说这种药来自西域。
但父君却不给他任何机会,也不愿意相信他。
他对父君彻底失望了。
难道母亲的命都不足以让他相信吗?
这种失望在母亲流下最后一滴泪时变成了绝望。
母亲说:“宁儿,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责怪你父君……”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忍住没有掉一滴眼泪,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重,后来画面不再清晰,只记得侍女的尖叫声和药碗打碎的声音。
最后听到的,只有众人哀悼的哭声。
母亲离开了。
换他在床上高烧了三天。
他在梦里又见到了母亲,只是那时父君也在他们身边。
后来他醒了,发现都不过是梦一场。
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父君也再也回不来了。
从那时起,他下了一个决定,从此之后,他便不再有父君了。
他再也没有吃过桂花糕。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桂花糕。因为桂花糕让他想起的只有母亲的可悲和父君的绝情。
他本以为他除了仇恨以外再也不会有“感情”二字。
直到八年后的那个秋天。
他第一次见到了使他动摇那个人,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只是那时那刻,桂花树下,青石桌前,她手执桂花糕,笑靥如画,仿佛初秋的暖阳,让他心中寒冰一点点融化。
她是来道谢的,带着自己做的桂花糕,他本来是毫无兴趣的。
但当她打开盖子时,他一眼便认出了那里整整齐齐摆着的桂花糕,是用金桂做的。
“这些权当是一些薄礼,改日再重谢公子。”
她笑容盈盈,让他想起十年前母亲为他端上桂花糕时也是这样笑的,那笑容端庄典雅,带着桂花的清香,是他心中最美丽的风景。
而时隔八年再见到这相似的场景,相同的笑容里还添了些少女的天真,使他不禁失神。
他认得她,她是沈靖兰的姐姐,沈家三小姐,名云。但是,他最讨厌的两个字,一个是桃,一个,便是云。
他本以为自母亲去世后,他便再无任何牵挂。
他本以为八年前他便斩断了自己一切的情感,只为登上父君之位给母亲报仇。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爱上她……
“举手之劳,谢礼就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