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微微拂过面庞。
带来了轻柔凉意的同时,也带走了我因为刚醒而有些尚未散去的睡意。
头顶着陌生的天花板,身下是柔软的榻榻米,置身之所的模样就像是现实给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一样,但最让我烦恼的却并非此身所处之地。
而是...脑海中那正不断涌出,让我有些分不清自己的过去到底是否为真实的回忆。
亦或是,这些回忆里描述着的那个人才是真实的我……
伊吹虎彻,一个沉迷于ACG的标板式死肥宅。
父母离异,幼年时与年迈的爷爷一同生活,但十二岁升国中时便被已经重新组建了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父亲以不能抛弃自己骨血的名头带到了曾名为江户的大都市中,然后就被他亲爱的,曾一直思念的父亲动用关系丢到八王子高等学校的留学生宿舍里,拿着那丰厚的“生活费”开始了独自一人的居住生活……
…真是可怜啊,就连那个只存在于话语的新妈妈与新妹妹都只能一直存在与从那个所谓“父亲”那里得到的听闻中……
被抛弃感,一直萦绕着伊吹虎彻的国中,所以他选择了沉浸在虚幻的小说漫画动漫以及galgame里,选择了沉迷于美味的可乐薯片炸鸡和高糖美食中,最后…在理所当然的现实发展之中,他变成了一个不讨别人喜欢的存在,一个总是存在于班级同学讨论之中的笑料,一个身高一米八六,体重两百多斤的胖子。
…难怪感觉呼吸有些不畅,而且身体总觉得有些压的慌……
…可是我是怎么回事?即使回忆着重新以浸入式的方式经历了一遍过去,但是若有回返到过去的机会,我也依旧做不出……
…不对…...
...或许…...
...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做出...将自身的悲哀处境不告诉身处远方老家的“爷爷”寻求帮助......
...毕竟不管怎么说,让珍视自己的亲人为自己担忧总是不好的......
...而且,那已经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也许是因为回忆不断的涌出让大脑有些不堪运转,我的头渐渐开始昏沉起来。
恍惚之间,我彷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某一天,回到了我...不对,是“我”印象最为深刻的那一天......
依稀中,我正徘徊于“熟悉”的神社老家的后山中,寻找着正在这里散步的“爷爷”,但从某个方向传来的呼啸声却完全吸引住了“我”的注意力。
深山老林之中突然出现呼啸声,不管怎么想都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情,是不应该靠近去查看的事情,但此时此刻的我却只拥有着视角,也就是说...我只是在设身处地的经历着这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天。
...那些不断涌出的回忆还不够么......
...竟然还需要我设身处地的经历一遍......
...还有...后面那些不断涌出的回忆为什么我只能看清支离破碎的残片.......
...就像是被人特意模糊了一样.......
...那些回忆里...到底包含些什么东西.......
来不及细想,因为“我”已经被那阵阵呼啸声吸引着,走向了它传出的方向。
伸手拨开草丛,最开始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声势磅礴的瀑布,哗啦啦的水流从百米高空直坠之下,就像是一条洁白的水龙一般冲向瀑布下方的巨石。
但当它到达距离下方巨石一人之高的位置时,呼啸声响起,水龙被斩去了头颅,被劈开了身体,被击碎成了漫天的水花,辉映着阳光的辉芒。
而在那漫天的水花之中,是一道“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持刀而立。
然后,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转过身来,苍老的刚毅面庞上满是“我”从未见过的锐利与锋锐,但在看到“我”之后,就在转瞬之间变为了慈爱与和蔼。
“怎么了?阿彻?”
声音响起,画面破碎,那些回忆中的某一段开始清晰起来。
那是日复一日的劈砍刺斩,是年复一年的剑道修行,是春去冬来,夏过秋返之间与“爷爷”度过的点滴。
“阿彻,休息一下吧。”
“不,爷爷,我也要像你一样可以斩碎水龙。”
“水龙?哦呵呵,那可要更加用功更加努力才行哦。”
“嗯!”
麻木的起身,我蹒跚着扶着墙走进卫生间,直接将喷头打开,让自己整个人置身于冰凉的冷水中。
耳边,彷佛还在回响着过去“我”与“爷爷”之间的幸福点滴。
看着盥洗镜里就像是落汤鸡一般狼狈的“自己”,看着那肥壮丑陋的“身躯”。
嘴边的水,渐渐有了苦咸的味道。
因为在那些美好之中,还夹杂一丝异样。
那是“我”的最后,是“我”最后的样子。
“对不起,爷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只是个,只能以死去换取父亲欣喜的孩子。”
“所以...对不起,爷爷,对不起,阿彻不能达成约定,在升上高中之后找时间去看你了。”
“下辈子,下下辈子,阿彻都想继续做您的孙子,再也不离开您了......”
回响着的话语,自此消失了。
而我的拳头,也不自觉地打在了盥洗镜上。
镜面碎裂的同时,拳头上也缓缓渗出了鲜血。
“蠢货。”
回忆里,模糊的部分一点点的开始了消退。
那些属于“我”的回忆夹杂着情感汹涌而来,以着澎湃的姿态冲击着我的灵魂,冲击着我的意志,冲击着我的自我。
那些美好的,悲伤的,苦涩的点点滴滴,不属于我的点点滴滴正逼近着,妄图侵蚀起那些属于我的记忆。
不,我不想要这样。
就算再怎么身临其境,再怎么设身处地,我也只想是我。
成为另一个人与自己的结合体什么的,绝对不要!
“都给我...滚开!!!”
世界,彷佛在我愤怒的大吼中静止了下来。
周遭的光都开始一点一点黯淡起来,最后完完全全的消失掉。
极致的黑暗,就在这一刻降临到了我的身边。
而我也看清了,那些想要侵蚀我记忆的东西的来源。
那是一个令人感到厌恶的死胖子,一个光是看到就足以与猥琐肮脏恶臭之类的词语联系起来的家伙正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将自己身上的诡异气流用那张油腻腻的大嘴吹向我。
“滚!”
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我看着那张层层肥肉堆叠起来的脸,心中怒火愈烈。
俯身提着他的校服衣领将他拉起来,先是狠狠一拳砸在他脸上,直将他的鼻梁砸断,将猩红的血液砸得迸溅四射后才开口提问。
“死胖子,这是怎么回事?”
惊诧的神情,出现在那张有些狼狈的胖脸上,看上去莫名的有些好笑,但此时此刻的我却一点儿也没有嬉笑的心情。
“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嚯?这反应有点意思......
“回!答!错!误!”
再度举起握拳的右手,一拳又一拳的砸在了他的胖脸上,伴随着难听的惨叫,他那张又胖又丑的肥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肿胀起来。但为了能让他说话清晰,我特意避开了那张恶心的大嘴。
四拳砸完,我松开提着他衣领的左手,让他像只快死的大白虫一般在漆黑的地上缓慢的蠕动着。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的问题!”
而他所反应的惧怕与懦弱也让我很愉快,因为我知道这样他就没心情欺骗我了。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我知道了!我说就是了...我说就是了!”
他双手捂着脸,痛苦与服从的意味十分清晰从他话语中渗透出来。
“我叫伊吹虎彻,是个...啊!”
话语还未说完,我就重重一脚跺在了他浑圆得撑破了校服外搭的肚皮上。
看着他一手捂脸一手摸肚在地上痛苦翻滚的模样,一种凌虐的快感悄然在心中萌发。
就像是有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呢喃着
“让他更加痛苦”
“让他更加悲惨”
“让他更加...”
“什么鬼东西?”
回首四顾周遭,却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外别无他物。
但地上正因为痛苦不断蠕动着的伊吹虎彻听到我的嘟囔后,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在地上鬼嚎起来。
“你也听到了?你也听到了!?你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闭嘴!”
鉴于那鬼嚎的声音太过刺耳,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我一脚踹到伊吹虎彻的嘴巴上让他噤了声。
但刚踹完我就有些后悔了,也许应该听听他想说什么来着......
“给我镇定点说,那个声音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吃下那些安眠药后,就来到了这里。”
...听起来倒是挺真的,只不过隐瞒了很多啊......
“如果不想挨揍,就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不然...下场是什么...你可以想象一下!”
为了以示我话语的权威性,我又是一脚跺在了他浑圆的肚皮上。
“我...我没有......”
“冥顽不灵”
脚尖微翘,然后猛然发力踢在了伊吹虎彻的下半身要害处。
而他的反应也很充分,剧烈到无法形容的痛楚让他猛地弓起身子,连话语都说不出口,就像行就将木的老人一般发出无力的轻嚎。
我蹲下身,左手抓起他头发将那张肥脸硬生生提起来笔直面对我。
“那些隐瞒的东西,你要是现在再不说出来,就不用说了。”
“...我...我说......”
“乖孩子”
右手拍了拍伊吹虎彻因为我的拳头而变得肿胀起来的脸颊,油腻恶心的感触是那样的令我厌恶。但为了得到信息,我决定还是暂时先忍耐一下。
“现在说吧。”
“...那个...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痛楚的余韵还没有消失,又或许是他在故意戏弄我,话语听上去支离破碎,没有一点儿有用的讯息。
拍着他脸颊的右手不自觉地开始用起力来,伊吹虎彻也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试图加快了自己的语速。
“...但是...它...曾问...我...是否...想让...自己...的人生...不让亲人们...失望...即使......”
“即使这会让另一个自己永远脱离原本的生活,永远离开他的亲人,来到这陌生的世界,接受自己侵蚀,成为最让自己亲人自豪的自己。”
陌生的,冰冷的,听上去却又异常悦耳的声音接着伊吹虎彻的声音,自前方的黑暗之中传出,听上去着实有些惊悚恐怖。
但对于此时此刻的我而言,重要的却不是那个。
“喂,伊吹虎彻,你回答了“是”对吧。”
没等伊吹虎彻回答,我早已因为用力而有些紧绷的左手按着他的脑袋就是“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早就应该知道了不是吗......”
一下......
“就因为这个...我来到了这里......”
一下......
“就因为这个...我没有了生活.......”
又一下......
“就因为这个...我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直砸得左手上满是温热的猩红液体,直砸得地上得地上的黑暗被红与白染的越发深沉,直砸得左手里那个脑袋已然残缺不全。
“就因为这个......”
直到这时...我才失神落魄的站起身,像个傻瓜一般蹒跚着向那之前发声的黑暗处行去。
“喂,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你还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的话,就请来吧。
不过,还请你在最后,结束我生命的时候,消去我的痛楚。
毕竟,痛楚什么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不太喜欢自己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