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的冬日,白皑皑的积雪覆盖了整片卧龙山脉。
大地、山川、朦胧发白的天空,仿佛连成了一体。
一把短匕首插在一座被雪掩埋的山坡上,冷冽的刀锋泛着寒芒,上面有一淌被冻住的鲜血,在白色的世界里,这抹艳丽的鲜红色,显得很是刺目。
“吼——”低低的嘶吼声传出,山坡下,一道灰影在雪地上奔跑,跃动而来。
这是一匹瘦骨嶙峋的灰狼,只见它迅速跑上山坡,在那把匕首前停住身子。
两只铜铃大眼死死的盯着那把匕首上的鲜血,探出狼头,略顿几秒后,它伸出猩红的舌头,舔抵而上。
锋锐的刀锋在灰狼的舌头舔碰上后,霎时间,便将其舌头割开了几道小口子。带着热气的血液从舌头伤口中流出,染在刀锋上,取代了原来的鲜血。
灰狼打了一个激灵,幽绿的大眼中露出疯狂,看着匕首上愈来愈多的鲜血,并不在乎舌头上的伤口,反而更加卖力的舔抵起来。
这把结冰的血刀好像永远都舔不干净,刀锋上的鲜血只增不减...
不知过了多久,这匹狼终于精疲力尽,“噗通”一声,倒在了山坡上。
“得手了!”不远处,一处草丛里。此时忽然冒出了两道身影,这两道身影一大一小,大的是一个弓着腰的驼背老者,小的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八九岁的少年。
驼背老者走上山坡,枯槁的手握住地上灰狼的尾巴,将狼身提起抓在手中。
少年跟在后头,稚嫩的小脸有些木讷,望着驼背老者手中的灰狼,又看看地上满是血迹的匕首,嘀咕道:“这家伙真笨,自己把自己杀死了,难道它不会感觉到痛么?”
老者闻言,一只手放在少年的脑袋上,抚摸几下。笑道:“小风啊,不是因为它笨。你看它瘦成这个样子,想必已经饿得不行了。对匕首上鲜血的渴求,导致它的理智,被欲望给淹没了。”
“欲望?”少年晃了晃小脑袋。
驼背老者抖了抖狼尸,道:“无论是人还是畜生,都有欲望。人类因为追求财物表现出贪欲,畜生因为饿肚子拼命找食物表现出求生欲...而当欲望被无限放大时,就会违背我们自身的意志,支配身体做出一些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
“欲望么”
“那么,我是因为什么欲望而如此疯狂?看到这个修真者流血,我为什么会感到莫名的兴奋?”
韦东风坐在封明灏的身上,一只拳头上满是血渍,这血大部分是封明灏的,也有少部分是他自己的,因为过猛的捶打磨破了手上的皮。
身下的封明灏原本英俊的脸庞已经彻底变形,完全被毁容了。
这个时候,在韦东风的双眼中,有两抹小小的红芒在闪动着,飘忽轻颤,仿若风中摇曳的烛火。仔细一看,这红芒与刚才在封明灏眼中所出现的红芒一致,只不过,在韦东风的眼中却是显得更加微弱了一些。
韦东风是清醒的,或者说,他的大脑记忆是清醒的,乱拳打死封明灏的这整个过程,他记得清清楚楚。但杀死封明灏,仅仅只是因为身体被对方的术法所控制么?这并不是纯粹的原因,这点韦东风深信不疑。因为在他心中,本就存在了对封明灏的杀意。
对方无端害他从山壁上摔下,强迫他掐死曾替他疗伤的女修真者。
愤怒的理由足矣!
看着封明灏血肉模糊的头部,这样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韦东风内心深处,有一阵冰冷的感觉袭来,让他颤栗。
他杀人了,而且还是一个可怕的修真者。但现实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在隐隐间产生了一种轻描淡写的心态,这种心态,就好像他对之前的封明灏而言,如同一只随手可灭的蝼蚁一般,不过现在对象转换了,他觉得自己杀了这封明灏,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而已。
这不是他的性格,对于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来说,面对这种情况,应该感到十分慌乱、不知所措才对。
另一边,躺在那里的莫雪儿,紧紧的闭着眼睛。自己身前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震惊的同时,还有惶恐。
虽然她也是一个修真者,但毕竟是在温室中长大,没有经历过什么腥风血雨的事情,何曾像现在这样,亲眼看着自己师兄被一个凡人活活殴打致死,那充满血腥味的场面,让她心口发闷,直欲作呕。
很快,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耳旁只有山风呼呼而过的声音。莫雪儿缓缓睁开双眸,但出现在眼前的一幕,把她吓着了。
韦东风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双带着微弱红芒的瞳孔与她对视,直直的盯着她,表情冷漠无比。
“他...难道要对我出手吗?”莫雪儿心中紧张,尤其是她发现了韦东风双眼中的两抹红芒,顿时担忧更甚。
“没想到那东西竟然转移到他这里来了!”莫雪儿在心里惊讶道。
这两抹红芒,她认识!
因为那是封明灏变得发狂、急切想要杀掉她的罪魁祸首。
她和封明灏一起奉尊师之命,来到这卧龙山做任务,未曾想,当他们来到这片谷地时,却发生了意外状况。
在这片谷地中,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了一团红光,袭击了封明灏,侵入到他的体内。很快,封明灏就双眼带红芒,性情大变,不由分说的对莫雪儿发动了攻击,要置她于死地。
两人发生争斗,莫雪儿的实力比起封明灏要差上一些,万不得已,她使用了自己并未完全掌握的高深术法——封灵印,限制了对方的行动。但代价是她自己也遭到了反噬,灵力被封,身体无法动弹。
正当莫雪儿以为韦东风要对她不利时,后者却转过身子,走到了封明灏旁边,将他的尸体扔到地上的一个大坑中,用药锄刨土,将其严实的掩埋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韦东风又回到莫雪儿身边,这时候,他双眼中那两抹微弱红芒不知为何,完全消失了。
韦东风看着莫雪儿,沉吟片刻,开口道:“我不杀他,他就会控制我杀了你,之后我也可能会死。这点你清楚吧?”
莫雪儿也盯着韦东风,当她发现韦东风双眼红芒消失,恢复正常时,不由得瞳孔一缩,大感奇怪。
“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我只是一个被无端卷入的凡人,我觉得我并未做错什么......如果你理解我的话,你就眨一眨眼睛。”韦东风继续道,她知道对方现在不能说话,身体无法动弹。
毫不犹豫的,莫雪儿立刻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迎合韦东风。由于刚才的残忍画面,她心中对韦东风产生了几分惧意,生怕对方一个不满,也如法炮制,将她乱拳打死,虽然她明白对方发狂,极有可能也是因那红芒作祟所致。
韦东风点点头,走向不远处的小河,准备把双手的血迹清洗掉。
但当他来到小河旁边,目光往河面投去时,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
在那水面中出现了一个诡异倒影!
虽然有点模糊,但是凝神细看,可以看到那是一张干瘦突兀的男子脸庞,他有着一头散乱的发丝,被暗红的血渍黏成几小撮贴在脸上,脏且可怖。其双目瞳孔呈赤红色,仿佛被鲜血染过一般,很是妖异。高挺的鼻梁下,唇角向上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好似讥讽的笑意。
“什么东西?”韦东风用手搓了搓双眼,再往水里定睛一看。
河面中的男子脸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的倒影。
“应该是出现幻觉了。”深吸一口气,韦东风联想起刚才被封明灏控制时那种意识迷幻的状态,可能导致现在精神恍惚,出现幻觉。
在小河边清洗完毕,韦东风回到莫雪儿身旁。
“今天发生的事,我会全部忘记的。”
“那,我走了...”看着地上这位美貌的白衣少女,韦东风低声道,随即拿起药锄,准备走人。
闻言,莫雪儿心里一跳,赶紧疯狂的眨眼睛,她可不能一直躺在这里啊。那施展封灵印的反噬效果,不知会持续多久。至少在挺长的一段时间内,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形如木头。深山老林多妖兽野怪,她可不敢保证自己待在这里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怎么了?”韦东风注意到莫雪儿的反应,愣了愣。
莫雪儿仍在不停眨眼。
“我不能走吗?”韦东风疑惑道。
美丽的大眼立刻只眨了一下,表示赞同的意思。
“为什么不让我走?”韦东风扫了眼对方无法动弹的身躯,想了想,迟疑道:“难道你的身体不能很快恢复么?”
莫雪儿马上眨了一下眼睛。
“这...”韦东风挠了挠头,想起之前莫雪儿为他疗伤的一幕,虽然他不想再和这些修真者扯上什么关系,但是对方毕竟于他有恩,将其扔在这里放任不管,也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韦东风顿了顿,问道。
没有犹豫,莫雪儿赶紧眨眼表示同意,她等的就是这句话。即使她对韦东风心存忌惮、害怕其发狂对她不利,但也总比待在这里被野兽咬死要好。况且现在的韦东风双目清明,作祟的可怕红芒完全消失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正常。再加上自己不久前帮他疗伤,结下善缘,她觉得这个少年对她应该没有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