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没人要的孩子
陌生人……
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每重复一遍，我发现心就愈加的痛。虽然早已经料到北宫亦会这样说，可是当这三个字真正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心还是没来由得缩紧。
“她或许就是她呢。”段予落的声音很轻，轻到我以为没有看到过这句话。
“不可能！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一个，不可能还有别的人能代替她的位置。”北宫亦的声音很急促，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愤怒。
段予落还想说什么，却被北宫亦的话打断。“落，从今天起，不要在我面前提前她的事，有些事，就算是时间也无法让我淡忘。”这样的北宫亦，决绝而悲伤。我的心比听到他说我是陌生人时还要来得疼痛。
这就是怡然和冰儿所说的后遗症吗？
然后，我听见房间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屋子里只剩下段予落不断叹息的声音。
我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对上段予落惊讶的黑眸。
“小沫，你醒了？”段予落走到床边坐下，大掌抚上我的脸颊，而我竟没有躲开，就这样让他轻轻的抚过。
我顺从的点点头。“你们的话我也有听到一些。”我低下头小心翼翼的说着。不知道段予落会不会怪我呢。
他修长的手指捉住我的下巴，抬起来逼我与他对视。“小沫没有错，因为无论你做什么事，我们都会毫无保留的支持。”
又来了。这样坚定的眼神，还有那语气里不断涌出的决心。这些都与怡然和冰儿如出一辙。我之于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的肯定我？
“段予落，我……我是夏以沫，对不对？”我看着他轻声问，16年生命里，从来没有这样质疑过自己的名字，虽然这个名字带给我的只有黑暗和绝望。
段予落捉住我下巴的手突然放开了，他的眼底有着我无法理解的平静。“小沫就是小沫，所以你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大家的公主。”他的话模棱两可，只是我已经没有机会再问下去。
因为段予落突然一把拥住我，贴在他的胸口上，我有着久违的温暖。这样的胸口，为什么让我觉得如此的窝心，就像失去了很久的亲情又回来了。
怎么可能？妈妈除了我，再没有生下别的孩子。自嘲的笑笑，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呢……
我双手抓住他的衬衣领口，不明白这样没有安全感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切都随着心走，应该……就没有问题吗？
“从第一次你说要帮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之于我有着特殊的感情。”贴在段予落温热的胸口上，我慢慢的说着。
他拥住我的手臂微微轻颤，却没有回答。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火红色的头发，还有那灿烂的笑容都让我觉得，这世界除了黑暗与绝望以外，其实还是有着希望的。对吧。”我微微笑了，这样真心而舒缓的笑真是久违了。为什么在面对眼前这个男生时，我竟有着这样的一面，只想让自己内心深处所有的委屈都全部倾诉给他。
他拥住我的手加紧了力道，好像怕随时会失去我一般，紧紧的。“小沫要记住，以后你都不是一个人了。至少你还有我。”他对上我的眼睛，那如漆黑般的眼眸里有着坚决。
我轻轻点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平静无澜的生命里，有一天也会突然变得如此意外与诡异，虽然这诡异并没有让我觉得害怕，而是反常的觉得理所当然。
段予落突然放开我，走向不远处的茶几上，端来了牛奶，“喝下它，你会觉得精神一些。”
看着他轻轻吹着有些滚烫的牛奶，我不禁热泪盈眶，为什么要这样仔细的呵护我，我只是夏以沫，一个得不到大家疼爱的孩子，甚至连我的父亲都对我视而不见。
为什么这幢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要对我这样好，我不明白……
“来。小心烫。”段予落将透明的玻璃杯递到我面前，那样子就像在对待一个三岁孩童一样，仔细认真。
我接过杯子，低下头去，不想他看到我眼睛里马上就会滚落的泪水，难道，是上帝听见了我的祷告，所以段予落就是他派下来拯救我的天使吗？……
天使……
“妈妈现在一定是天堂里的天使吧。”我没头没脑的说完，才发现自己在说些什么。慌忙的移开视线，我竟害怕看到段予落嘲笑的眼神。
突然，头上又多了一只手，“嗯，妈妈现在一定在天上看着小沫。”他宽厚温暖的手从我的秀发间穿过，轻柔舒适。“所以小沫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不要让妈妈伤心，知道吗？”
我有点惊讶的看着段予落，原本以为他会笑我是个白痴的。可是没有……他反而说着这些让人窝心的话语，我又一次被他给感动了。
我拿起杯子，将所有的牛奶都倒进了胃里，虽然滚烫，可是我已经感觉不到了，此刻我的心里，装的所有的都是北宫亦的话……
“小沫喜欢上亦了吧。”接过我手中的空杯，段予落突然这样说，他的话并不是问句，而是非常肯定的说。
我全身一震，难道我脸上写着“我喜欢北宫亦”六个字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
我低下头，慢慢的摇头，“现在开始不会了。我会试着克制自己。”重新抬起头时，我已换上明亮的笑容，“我一直都知道，北宫亦不是我能企及的高度。”
听了我的话，段予落突然一脸的难过。
段予落没有说话，而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亦的过去……其实……”我猜段予落是想告诉我北宫亦的过去吧，可是，我不想知道。真的真的不想知道。
我伸出手，抵住段予落的唇，“请不要告诉我这些，既然决定要划清界线，那么，就让我安静的将他赶出我的世界。”
段予落看着我，然后点头。
“对了，段予落。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你们宫主啊？他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我试图扯开话题。“可是我来夜以城已经这么久了，他都一直没有现身呐。”
段予落将杯子放回茶几上，背对着我而立，“宫主住在别的地方，他要过几天才会来这里。”段予落的背影看上去高大却落漠，难道，他的身上也有着无法回首的过去吗？“所以小沫这几天就在这里等他来。”
我顺应的点头，现在除了这个应该没有其他方法了吧。
可是……“可是，我还没有向学校请假啊，而且，落下的功课要怎么办……”Miss林的话此刻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如果我逃课了这么多天再回去，她脸上的表情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会非常生动。
“关于这个，小沫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替你向学校休学了。至于功课，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教你，只要你愿意。”段予落说得轻描淡写，而我的嘴早已因惊讶变成了O型。
休学？
“怎么可以……而且学校怎么会同意呢？再说，这里除了怡然姐，其他人都跟我一样大，他们能胜任得了吗？”开什么玩笑，如果我没说错，北宫亦他们在学校可是一直都在玩耶。
段予落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里竟是笑意，“小沫难道不相信我们的水平吗？”
“呃……”要怎么回答？老实回答的话，会伤了段予落的自尊吧……“没有啦，只是……只是……”
真是的……怎么突然语塞了。
“我跟北宫亦他们会去安琪儿并不是为了要学习，事实上，我们四个人包括冰儿已经修完了关于大学的所有课程，所以应付高中的功课是绰绰有余。”段予落笑得一脸灿烂，而我已经窘到不行了。
真是只井底之蛙啊，没看出来，他们几个……这么牛。
“那你们去安琪儿是要干嘛……”好奇啊……真是好奇，难道是去找那个叫小浅的女生吗？
“我们……”段予落刚想回答，门口却传来了声音。
门从外面被打开来，我看到一团红色的身影迅速窜了过来，飞身扑向了我。当我反应过来之前，身上已经多了一副柔软的身子。“冰儿……”
“小沫你没事吧，现在好点了吗？担心死我了……”冰儿从我身上爬起来，抓住我的肩，从头打脚把我看了遍，嘴里还一断吐出断断续续的话……可她明亮的眸子里分明写满了担心啊……
“我已经没事了……”我笑着对她说，眼角的余光里看到怡然姐也慢慢地向我走来……
“小沫现在好点了吗？”怡然走过来，纤手抚上我的额头，一脸的担心。
我轻轻点头，然后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要她们不要担心。“我到底是怎么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
我只记得头很痛，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冰儿离开我身边，坐到床边，拉起我的手，“小沫真是吓死人了，突然就晕过去了。还好发现得及时。”
“不过，看到小沫晕倒，某人当时的表情可是非常的生动呢。”小沫意有所指的说，那嘴角偷偷挂起的笑容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某人？那是谁啊？”我好奇的问，下意识的看了看段予落，难道……是他吗？可是……我明明记得是另一张脸的说……
怡然走近我，那眼神像是在说着什么……
“是亦啦。”冰儿不甘寂寞的抢先说着。“当时看到小沫晕倒，他着急得不得了，抱起小沫的身子，在走廊上慌了手脚，嘴里还不停的大叫着医生。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得可爱。”
真的是北宫亦吗？那么晕倒前的印象不是错觉喽？
醒来时，看到他趴在床沿睡着了，难道，他守了我一夜吗？不会吧……
“亦对小沫可是非常上心呢。”怡然突然开口了，而说出来的话却是暧昧得不得了。“李医师检查说小沫只是太累了，而他竟然不相信，硬拉着李医师多检查几遍，严重的打击了李医师的自信嘛……”
“何止啊。据我所知，亦可是陪了小沫一个晚上哦。”冰儿凑过来，一双大眼看着我，想要在我脸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她们说的这些是……真的吗？北宫亦，他不是说我对于他只是陌生人而已嘛，那么，他为我做的这些，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对一个陌生人应有的态度吧。
“呃……那个……帮我谢谢北宫亦吧。”我抬起头，有些生硬的说着。这样的北宫亦，明明说要死心的啊，为什么听到他为我做的这些事，我竟又开始摇摆不定了呢。
段予落走过来，轻拍我的肩。“小沫为什么总是不记得呢？”
嘎？我抬起头看向段予落，发现他看着我的眼睛里载满了无可奈何。“不记得什么？”
“在夜以城，甚至整个北宫阙，小沫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没有人会反对。”段予落说着这些话时的语气还是与先前一样。没有太多的起伏。
我摇摇头，“其实我很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遇见你们，也没想到，遇见你们之后，我的生活会发生翻天复地的变化，我在想，你们会不会认错人了？”其实，我就是夏以沫啊，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没有朋友，不被关注，而我，也不需要。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话太过冷静，还是段予落他们的接受能力太低，突然，我的双肩上多了一双手臂，抬起头，我看到段予落布满血色的眼。
我有些怯懦的后退，可是直到背抵在床头，我已经无法动弹。
“不可能认错的，你就是她。”段予落咆哮如雷的吼声在耳边响起，我打了个寒颤，这样的段予落，好可怕！
“小沫，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可以怀疑自己的身份，因为，你是倾注了北宫阙所有的人的心思的女生。只有你才配拥有北宫阙所有人的关怀，明白吗？”段予落的声音从开始的咆哮变得嘶哑低沉，我慌忙的移开眼，不想看到段予落眼眶里透明的液体。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让段予落变成了这个样子？
视线游走，我看到怡然和冰儿的眼眸里也是湿润一片。怎么会这样？我只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为什么大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呢？
“对不起，对不起……”意识开始涣散，我不由自主的颤抖，好可怕，看到眼前不断悲伤的咆哮的段予落，还有怡然和冰儿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深深的自责了，我似乎无论走到哪里，带来的都是灾难而已。而那些梦魇一般的情境又重新出现在脑海里。
妈妈倒在了血泊里，手里的水果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森然冷酷。
夏紫荆拿着剪刀站在衣橱前，剪掉了我最喜欢的白色蕾丝裙。
大妈抢走了我可口的饭菜，取而代之的是残茶剩饭……
我的生活绝望而黑暗……
好可怕！
我抱住头，拼命的颤抖，耳边众人的呼唤已经完全听不见了，黑暗密封的空间里，我只听到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
到最后我还是一个人啊……
妈妈走了，爸爸不要我了，夏紫荆的欺凌，大妈的苛刻指责……
好怕……
谁来救救我……
这些就像巨大的牢笼将我死死的困住，我想挣扎，才发现，手脚已经被荆棘负上，鲜红的血液慢慢的溢出来，流向地面，不久，雪白的地板便已经血流成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