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街虽还未开市,因多了走亲访友的人,所以一些客流聚散多的地方,商货铺子都不曾停张。
长安城人口众多。长安城的规模是在根据唐代的规制建造的,但楼层的高度上,却远远超过了唐代。
历朝历代,超过五层的高楼,便已经称得上大厦了,但在长安,高楼鳞次栉比,许多商铺基本都是五层的建制。其他七层九层的也有许多,但长安城最高处,还是太极宫中的太极殿。
太极宫的地基都比长安百姓的地基高出几丈,因而别处的建筑,就算如大雁塔高有九层,也都不及长安的太极殿的高度。
成立十七年的天朝,其富庶程度确实远超往年任何一个太平盛世所积累的财富。这其中,便有睿王很大的功劳。睿王不仅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当年资助十万兵马粮草给皇上乘胜追击,这长安城的建造,也有三分之一的资金是来自睿王。
李君晟的家族原本也是荆楚望族,若是往上寻源,或许还能追溯到与唐王朝的瓜葛。
正月初二,是长安城最具生活气息的一天。这里的生活气息,不是平时那种天子脚下的威严和自负,也不是自矜富贵而高人一等,而是小老百姓们实实在在的过日子。店铺开张与否,大家也不甚在意。一年到头累的鞍前马后,这时他们极其乐意犒赏自己。
这样的景况,和平时摩肩接踵的长安,总是有些不同的。那些衣着鲜亮的巨贾商人也不耽于斗富,高头大马的儒林士子彬彬有礼,窈窕婀娜的丽姝佳人意态闲雅,流苏婉转的王公子孙谦谦君子。人来人往,车如流水,轿马穿梭。少了平时的吆喝、争吵、拉架。大家似乎有种约定俗成,新年伊始行善积德,不管举头三尺是否有神明,那些平时骄横的达官贵人,在这年初的几日,也格外收敛。
长安城一片和乐。大家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平安祥和。
长安城的富丽堂皇,其实不在皇宫。皇宫的存在只是代表威严与庄肃。因为皇上提倡节俭,宫中的一应用度装饰均就简。所以整个宫中,除了太极殿的龙椅和龙椅后的金屏风以及殿内的匾额,在宫里几乎看不到特别金碧辉煌的所在。
宫中最为奢华的大同殿,也并不是满屋金银,而是装帧细腻,工巧已极,非皇宫不可见如此手艺。跟皇宫其他的宫殿比起来,大同殿确实是最奢华的。
皇上提倡节俭在天朝颇有影响,影响归影响,那些斗富逞财的大有人在。若非如此,长安也不叫天下第一城了。
富商巨贾腰缠万贯,达官贵人轻裘拥炉,才子佳人情意缠绵,游侠豪士推杯换盏,这样的长安,注定不是等闲之地。
天下之富,首推长安;长安之富,首推朱雀街;朱雀街之富,首推悦仙楼和怡景楼。
悦仙楼是一座酒楼,主楼高七层,位于朱雀街东。
怡景楼则是一座客栈,与悦仙楼隔朱雀街而立,一样是七层。
这两家店铺曾有不少官司,后来是睿王殿下出面解决了纷争,此后再也没有出个瓜葛。有人曾传谣,悦仙楼和怡景楼两家店铺的主子是同一人,便是睿王。但终究只是传闻,没有任何人有任何实证。
此时悦仙楼中,一位衣衫华丽的偏偏公子正躺在贵妃榻上,一旁有人在打扇,有人在焚香,有人在煮茶,有人在弹琴,有人在浅唱。
榻上慵懒的公子微微闭着眼睛,道:“长安的事可都准备好了?”
周围的十个姿色秀美的女子顿时聚过来列成两队,娇声道:“准备好了。”
“那就动身吧!”男子撩起身上覆盖着的紫貂褥,徐徐站起来,他道:“我东楼公子也是时候在这个天下争一席之地了。”
左右两个女子端着洒满玫瑰花的金盆和痰盂过来,其后跟着两个端着痰盂的仕女,左边是两个提着一件镶满珠玉宝石的中衣仕女,其后又有两个侍女提着挂满珠络的红色牡丹纹大袖衫端立,最后两个仕女提着一件立领披风,披风上是牡丹花纹。花纹轮廓全是用月光石镶嵌。
前两个仕女伺候东楼公子洗漱完毕,准备衣衫的仕女便上前伺候更衣,穿好了大袖衫,便是两个准备妆奁的仕女上前梳头。
戴好冠冕,簪好玉簪,便是两个提着立领披风的仕女上前。
最后又有两个女子抬着一面八尺多高的琉璃镜过来立在榻前,方才梳洗的四个侍女又在东楼的腰间挂了玉佩、装好香巾、绣帕的香囊、扇袋等物,方才更衣的几个侍女又在东楼手上戴了几个样式各异的戒指。
冠戴完毕,东楼站在镜前,一手轻抚自己的眼尾,笑容妖冶,动作妩媚。他徐徐抬手,方才提中衣的一个女子已经将一把花瓣折扇递在东楼手上。
至此,东楼公子的更衣梳洗方才妥善。
东楼公子轻声道:“该去长安找个地方吃早餐了。”
“是!”十个侍女齐声道。
东楼从悦仙楼二楼下来,十个侍女跟在身后,楼下堂中,已经立好了十个容颜清秀的小厮。这些小厮年纪多在二十上下,起穿戴一例是雍容华贵。
十个侍女与十个小厮站立成两排,给东楼让了一个道出来。
东楼走过,两旁站立之人便以花瓣相迎,一直走到酒楼外,一顶八抬的敞篷轿辇早已准备就绪。轿辇有座无顶,四周矮矮的围栏上都缀满花铃。一步一摇曳,声音悠扬悦耳。
东楼上前,一个引道的小厮躬身伏下,东楼踩着小厮的背上了八抬大轿。左右侍女和男子解笙箫伴奏,花瓣招引,往长安街上去了。
箫声琵琶声笛声大阮声此起彼伏,花瓣在空中飞舞,辇中之人轻摇花扇,那姿色气度,着实惊为天人。
这阵仗自然是吸引了无数人围观的,开始吹弹的时候,别人还以为哪家的有什么喜事呢,可一想是大年初二,能有什么喜事?就算是丧事,也要等几天。
几经揣测还不如亲自过来观看,这样一传,宽阔的长安街登时挤满了人。
长安街极为宽广,长安人也都见过世面。但总有些场面,还是让大家不能淡然视之。若是别人看了的热闹是自己没看过的,在谈天说地中气势都会矮一截。谁愿意输这个阵仗。还有一些来长安走亲访友的人,确实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也是要来看一看的。除了这些人,自然还有一些弹丸侠客之类的江湖游人了。
待东楼的轿辇走到长安城的中心地带,四通八达已聚集满了人,开始纷纷吆喝起来:“陶朱之富,坡白之才,潘宋之貌,孟尝之豪,关圣之义,孔孟之仁,坐拥三千,风行天下,绝代东楼。”
旁边又有人惊叹:“原来这就是风行天下的绝代东楼啊!”
很多人很想问东楼是谁,但有损自己见多识广英明睿智的事,他们还是自觉的默默打听。但凡听了个三成,便能圆个五成出来。这是长安人固有的本领。
在长安城的最中央,东楼的轿辇停住,他喂喂你抬手,左右的那些侍女和男子们便开始纷纷撒钱起来。
开始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人又不好意思,直到一个人喊:“是金子……”
所有人便争前恐后地趴在地上捡起来,有的人被踩了手,有的人被踢了头,有的人被顶得东倒西歪,过年的新衣裳都踩得七零八落,但大家毫无怨言,抢夺得十分激烈。长安人不愿意自己比人少了见识一样,更不愿意自己比别人少了金银财宝。何况是这种天降横财呢。
轿辇上的东楼道:“也该散了,本公子要去吃早餐了。”
东楼话方说毕,忽然两个白影一前一后从朱雀门处飞过来,速度之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白影移动迅速,从一个大白点变成了白团,又从白团变成了人影,一霎间飞掠过来,还没等东楼思忖完,两个白一人已经一前一后地从东楼的头顶飞过。
东楼方才风华绝代的脸,此时已全黑。他那镶满月光石的冠冕,被飞过的两个白衣人借力,早已歪到一边。
等大家的目光从远去的白影落回东楼身上时,才发现东楼的冠饰被踩掉了。
一旁一个略微有见识的人喃喃道:“但凭那冠子,就价值连城了吧?”
又一个人道:“那可是玉晶石啊。”
意欲在长安城一鸣惊人的东楼公子精心准备的出场,竟然被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给打乱,东楼心内怒火万丈。他此时哪里有什么闲心吃早饭,只喝道:“谁能提供方才那两个白衣人的线索,本公子赏金百两。”
大家一听“赏金百两”这几个字,眼睛登时放光。因为提供线索,大家可以提供的就很多了,这金子不就是白拿么?
饶是愤怒异常,东楼还是压抑着,因为方才那两人的身手,他就算追出去,也追不上。因为方才被踩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冠饰歪斜在一旁,东楼自己是不屑在这种场合整理的,他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回悦仙楼。
东楼本来是炫耀而来,他的目的就是在长安一战成名。不想今日出师不利。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将方才那两个人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