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银眸男子
明羽特意咬重了名门这两个字,要得就是对方顾及这些文人所代表的家族势力,顾及这之后的报复。
倒是身后的这些刚认识的文人相当抗拒这种懦弱逃亡的行径,纷纷扬言道:“吾等与君同生共死!”
“天若亡我,不过饮颈一笑。”
“砍头也不过是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英雄好汉!”
明羽默,面容一阵抽搐!
这大抵,就是热血的文人气节了。热血虽然有热血的好处,但是这样盲目地抛头颅洒热血未免太过愚笨。
然,这样同生共死的义气,明羽更坚定了让他们先下山的决定。她冷眼看着那个鹤发老者,等待着这人的抉择。
鹤发老人显然心存疑虑,毕竟,这些文人倒真是名门之后,伤了他们不仅没有好处还会替主子招惹怨言,略一迟疑,鹤发老人道:“好!只是你要留下!”
明羽傲然卓立,神色狂妄自负:“这个自然。”
明羽这才转身安抚这些文人,虽然事发突然,但明羽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为这批文客马首是瞻地风云人物,天生的领袖能力,比之月咏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文客出奇地固执,风流洒脱的背后,是牛一般的倔脾气,真不太好惹,这是东都这长期重文赋予他们的天生傲气,无人能及。
明羽一直有些不理解为何东都重文却能与重武的魔都西京并立而且还明显领先一筹,这时候看着这些清高傲然的文人,突然就有种感动,一个不会抛弃同伴的国度是不会倒下的。
她扬起难得的笑意,宛若昙花倏然绽开地惊艳一瞬,又带着几许决然从容,惊心动魄,看得阮衡这些人一恍,她却开口,带着点撒娇的口吻道:“拜托你们去一趟明王府通知下明王殿下可好?”
这样绝世的笑意,绵软的口吻,动情的神色,诸多文客内心一荡,别说去明王府,就算去阎王殿也愿意啊!情不自禁地点头!
明羽黑曜石的眸子的担忧终于卸下,开始庆幸自己长了一张不错的脸,加上些小小的催眠术,真的很好用,她继续沉声道:“速去速回!”
这十几众人都着魔了似的乖巧地转身离去,刚刚还闹哄哄地凉亭瞬间安静了下来,月咏看着这个奇特的少女,有些不可思议。
她,居然就这样安抚了这些倔强到偏执的文人们,要知道,即便是他,也不一定能劝服这些东都真正的贵族。
“我呢!”月咏倏然开口,狂傲的神色,洒脱爽朗。
“你当然要罩着我!”明羽答得理所当然。月咏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不同,他的手结满老茧,气质深沉不露,即便是醉酒脚步也依然坚定,一看就知道是武功好手!
月咏也不推辞,举起那价值千金的墨色酒壶畅饮,轻笑应诺:“好!”
明羽闻着那醇厚方浓的酒香,肚子里的馋虫都给勾引出来了,因为酒精过敏,她现下滴酒不沾,月咏从那黑曜石般粲然的眸中读出了这么点小情绪,一阵好笑,将酒壶递给明羽,笑容狂肆:“喝吧!他怪罪下来我给你罩着!”
明羽黑亮的眸子掠过几许好奇,月咏这人,明羽从来都觉得他不输叶明镜分毫,这时候听他这样一说,明羽更确定了他的身份定然非比寻常,要不然怎可同叶明镜作对。
她确实对酒有一种奇怪的特殊的癖好,这时候看着美酒,自然毫不客气地接过,举着酒壶畅饮,一口闷,动作洒脱不羁,看得月咏嘴角的笑意更深!
“好解馋的酒啊!”酒入豪肠,莫名地多了分天地任我逍遥地狂肆,明羽将目光转向那些手拉满弓的军士,眼神凌厉肃杀,强烈的威压之下这些出入战场的军士竟然忍不住往后退却。
明羽的脸却依旧是一种决然的清冷,傲然玉立,卓绝于世,语调却调侃之极:“酒喝完了,要干架了!”
月咏一笑,气宇轩昂的翩翩佳公子,笑容中却有一种顶天立地的孤独和绝傲,仿佛之中,明羽看到广阔天地之下一轮孤独的月下孤独的一颗树,悲怆到极致,却又那样的倨傲。
明羽内心一动,竟然是一种知己般的感觉,孤独的宇宙,孤独的生命如立枯崖,寂寞如雪。
四目相对,白衣翩然的彼此,孤独的单个生命,却从对方的眼眸中发现了自己。默契的微笑,莫名的信任,无法言说的欣喜,惺惺惜惺惺。
那些原本包围在凉亭之外的众人心内一震,竟忘了正事,只看着这对四目凝视的绝世男女,竟只觉得干净圣洁,不忍亵渎。安静到奇诡,似乎最微小的动作都会打扰这最纯粹的一幕。
许久,月咏倏然扬起一抹欣喜的微笑,轻柔道:“你的那半首曲子,我替你续了下半曲,要不要听?”
明羽眼眸流转,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她轻笑着答道:“好!”
月咏解下从不离身的古琴,苍老到极致的凤鸣琴,古朴的可爱的流水断,明羽借过他的琴弹过半曲,爱不释手,那是一把和月咏本人有得一拼的古琴。
“峥”,清丽无双的琴音,如同古寺钟声,“轰”地一声,生生将人的注意力掠夺过去,铺天盖地的乐音紧随着这一声纷至沓来,由胜前音,只一瞬,天地间铺成满滔天的琴韵,似是从九天飞落的瀑布,气势汹涌,淹没一切……
明羽闭目凝听,曲还是她谱写的曲子,狂肆张扬的外表之下,那飘然的琴音却是一种深层次的孤独,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那是怎样的一种寂寞和孤独,如立悬崖,如处密林,如落深海,飘荡,迷茫,无依无靠……
只是月咏的琴音张扬狂肆更甚,含着一抹令人震撼的洒脱,明明是一颗孤独的树,却有着“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自娱的乐观精神。
明羽蓦然一震,黑曜石般的眸子胶在月咏身上,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少年,内心竟然阔达如斯,颇有一份诗仙太白的风骨遗韵,令人止不住地随着他一起逍遥,遨游……
琴音波澜壮阔地漫过,从明羽激进地上半阙倏然流转出一抹狂肆的达观,翩然带到下半阙,琴音渐渐飘渺,低回,却突然愈发地刚劲激昂起来,带着一种强烈的抗争意味,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就连那个原本屹立在悬崖边的少女也不再孤独,抬眸,苍茫的天地间,雄鹰飞过,任我逍遥,与鹰隼为伴,与天地为伍,谁又何曾真正孤独过……
明羽的注意力一直凝聚在这琴曲上,明羽不得不承认,月咏续得下半阙,当真是令人震撼地同时止不住地狂喜,人生,得一知己,已然足够……
月咏,东都第一公子,当真是妙人啊!他不腹黑,不霸道,不阴柔,却全凭着一股真诚和正气,独行于天地之间,达观自在。
琴音转至末梢,明羽这才睁开双眼,黑曜石般的眸子,黑亮惊人,有一抹令人无法逼视的强光。
她抬眸看向凉亭之外的世界,豁然开朗,一片清明,而那些原本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的官兵和江湖好手也全都倒地,生死不明。
这是由月咏的心绪内力催发地琴曲,琴音中刚劲正气十足,饱含内力,一般的士兵根本扛不住,而那些歪门邪道更是被这浩然的琴音所克制,吐血而亡!
一曲,神挡杀神,魔阻杀魔,笑傲江湖,天地任我逍遥。
当真是绝无仅有的绝世好音啊!
明羽心绪大通,颇有种仰天大笑出门去的冲动!
“叮”,蓦地一声清脆笛音,似是从四面八方扑来,衔接在月咏琴音的尾梢,强劲的内力伴随着凌厉的杀机,令人防不胜防。
月咏琴音甫收,内息敛尽,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候满是杀气的笛音,无疑是一把最迅疾的箭矢,“咻”地往月咏心脏处射去,全无防备的月咏被这一声激得吐出漫天的血珠,面色也急剧地苍白起来,全身虚弱无力。
而铺天盖地的琴音纷沓而来,裹挟着强劲的内力,卷起漫山的树叶狂肆的飞舞,东山之内的树木互相拍打着挣扎着拔起树根直直地往凉亭飞来,气氛全所未有的紧张起来。
相同的一曲,同样的杀机,只不过琴音刚正不阿,笛音狡诈奸猾。而且趁着月咏收手的那一瞬出手,时机掐得完美至极,趁人不备地攻击更是最深沉的心计和最狠辣的手段,同时,与之媲美地是此人强劲的内力和实力。
明羽人生头一回升腾起如此危险之感,敌在暗我在明,杀机伴随着落叶沙石铺面而来,风厉如刀,带着沙石落叶在明羽的脸上一刀刀划过,霸道之极。
“你是谁?”明羽在漫天的风沙中吼了一句,强烈的风沙淹没了明羽的声音,遮挡住明羽的视线。
偌大的天地之间只余下飞沙走石,琴音壮阔,冲突出一片诡谲的东山。
明羽四下望去,心却突突直跳,那样诡异地感觉,似是在催促着她过去,找到他,找到那个吹笛之人。
好不容易宁静下来的心,那一刻竟是那样的不安,虚弱,无力,同一支曲子,月咏弹出来的是洒脱是乐观,她的是迷茫,而吹笛之人的乐音竟然是刻骨的悲伤,宛若一只被遗弃的脆弱生物,全身上下都是不公的愤愤,紧接着月咏狂傲的琴音铺成而下,似是一阵悲戚地嘲讽之声。
那样悲伤的笛音,在漫天的落叶风沙之内,渲染出一片孤寂和哀凉,明羽坚韧的心竟然被那笛音带动地悲哀起来。
不可以!
他是敌人!
这是他的惑敌之术!
明羽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手掌之中,刺出丝丝疼痛,这才抵挡住心内那份虚弱无力之感,她疾步走在月咏身边,重伤之下的月咏已然虚脱至昏迷。
好卑鄙的人啊!
每一声,都是要至月咏于死地的魔音!在这样下去,月咏不死也会被废!
月咏为人正直真诚,但不是文人的死脾气刚正,他有一种睿智圆滑,这种睿智圆滑令他获得极好的人缘,东都境内,恨叶明镜的不少,但是恨月咏如斯,真不应该!
然而形势不容明羽多想,她接过琴,修长漂亮的手指在琴弦上急速地拨过,飘渺的琴音倾泻而出,在漫天漫地的笛音中显得脆弱,然而它坚忍不拔,不屈不挠,如同劲风中的逆行的苍鹰,在诡谲地风波中独自翱翔,看似即将零落,却满是耐性。
洒脱不羁,自由自在,做那迎风而上的雄鹰,这是月咏用琴音告诉她的,现下,就让她用琴音来守护他,她的朋友,她的知几,她的钟子期。
然而,明羽每一次拨弦,都是一次重伤,她记忆内确实有无数修炼法门,为了应付叶明镜那只色狼,她甚至开始重新修炼惊天诀,但叶明镜把她守护地太好了,所以明羽是懈怠的,虽然有在练功,但从未刻骨过。这种危难之际一经检验,她真的很弱。
当笛音凝结着强劲的音波涌过,明羽终于满腔的血腥,她狠狠地咽下满口的鲜血,眼内的韧劲更甚。
她,绝不可以死在这里!至少不能让月咏为她死!
明羽想到做到,拼劲全身那微弱的内力灌注在琴音之中,琴弦被内力催发拨动极快,飘渺的琴音竟一瞬间追上笛音,同声同气,飘渺绝世,乐观中和了哀伤,悲凉为洒脱染色,这合奏,竟是如同一不小心从天上掉落佳音一般,曼妙动听,东山之上的猎人动物在这琴音里,如痴如醉。
而只有身处其中的明羽知道,此刻的合奏,是她竭力同笛音主人达到的平衡,只要稍有不慎,她的命就休息在这里了!
这种命运被他人掌控地感觉,真******糟糕,直觉里,一直身处上位的她从未有过此刻的狼狈,若是今日有幸不死,回去一定苦练。
不过笛音主人却没有明羽预计地步步紧逼,甚至在明羽快要跟不上的时候减缓了速度同着明羽合奏完一曲。
波澜壮阔声势浩大的曲子缓缓终了,余音绕梁,失去音律控制的落叶沙石瞬间缓缓倾落,万千杀机顿化为无,明羽脑海中紧绷地那根弦终于崩断,一口嫣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满嘴都是腥涩的铁锈味。
失去信念支撑着的明羽缓缓倒落,趴在凉亭的石桌上,气息微弱,意识迷蒙。
恍惚之间,有一只清冷的手摩挲过明羽的脸颊,明明应该是万分陌生的触感,明羽却觉得那样熟稔,似乎以前的生生世世,都是这样一只凉凉的手,怜惜地抚摸着她,倔强地要给予她全世界的温暖。
是你吗?
明羽的鼻头有些微的酸楚,眼眸一涩,竟然有泪珠滑落,缓缓地在那素白的丝绸之上,如墨晕开。
想要睁开眼,却发现身体之内虚脱无力。
好想……好想睁开眼,好好看一下你,用一眼的力量将你镌刻入灵魂,我……宿命的爱人!
“多谢殿主,这次若不是殿主出手相助,我们定然捉拿不到她!”阴鸷的声音在废墟之中响起,如蛇一般阴狠歹毒,却隐隐有得意之色,这是上官绝的声音。
“如若要谢,就尽快将本殿要的东西呈给本殿就好!”回答他的是一个冰冷淡漠的声音,一语一声,冷冷从冰山中崩裂而出,没有丝毫情感,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