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蜗牛速度,但慢腾腾的攻城大军终究还是推进到城上守军弓弩的射程范围内。
闯军鼓声雷动,攻城速度骤然加快了许多,闯军士卒们一齐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呜呜嗷嗷”的很是瘆人。
充当肉盾的数千百姓被强力驱赶着在大雨泥泞中泥足向前,但听城头一阵弓弦声响,如蝗般的箭镞随着空中雨点一起劈头盖脑、无差别的落向城下百姓肉盾及闯军。
“噗噗噗噗”“啪啪啪啪”“跺跺跺跺”“铛铛铛铛”,一阵阵密集的箭矢射入肉体、射在盾牌、射在甲叶上的声音,伴随着血花四溅,惨叫哀呼声传遍整个战场。
闯军立即予以还击,一队队的弓箭手在持盾兵的掩护下混杂在百姓肉盾中,随着一声声声嘶力竭的传令呼喝,弓箭手们张弓搭箭,“嗖嗖嗖嗖嗖”,箭矢如蜂群般飞上城去。
城上城下弓弩互射,城上有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城下有百姓肉盾,双方互有损伤,但由于攻防双方士卒都披甲持盾,防护严密,所以死伤最为惨重的自然是作为肉盾的百姓,非常形象的阐释了什么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百姓肉盾们被城上弓弩射杀,战场惨状让人心胆俱裂,可怜的百姓们哭喊着返身逃跑,但闯军岂容百姓冲乱攻城阵型,举刀就往回逃百姓的身上砍去,这杀惯了人的闯军劈砍起没有还手之力的百姓来,真如砍瓜切菜一般顺手。
血污与断肢横飞,嚎哭与悲鸣响彻城下,那场面活脱脱一幅地狱场面。如果这世间真有神明,那响彻天地的痛哭号叫声定然能惊动上天。就连阵后督战的刘宗敏听到那惨绝人寰的哭号声,也不免大摇其头:“惨惨惨,这乱世真是人命如草芥,都是崇祯那狗皇帝,还有那些该死的狗官害的!”
此时,城头垛口现出许多个铁皮打制成的大喇叭,大嗓门军士们拿着大喇叭齐声大吼:“城下百姓,趴下!城下百姓,趴下!……”
正处绝望境地的百姓们听了这喊话,除了少数失了心神的,大多数人都纷纷卧倒趴伏地上,也顾不上满地的泥泞了。
这一动作立时将混在百姓中的闯军弓手显露出来,弓手们虽知城上明军意图,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们没办法也趴地上去,那样就没法拉弓射箭了。
还未待闯军弓箭手有何反应,城头忽然出现无数顶盔贯甲,手持黑漆弩机的明军,瞄准城下闯军便是开射。
那黑漆弩机便是南京用精钢打制的钢弩。在崇祯超越时代的指引下,在宋应星这般不世出的科学奇才的亲自操刀主持下,南京超时代地炼出了钢这种既硬且韧,极富延展性,非常适合用来打造各色武器的金属。可惜时间太仓促,用那些小高炉冶炼出的钢材实在有限,于是崇祯便安排紧急打造出一批钢弩,送到天津前线急用。
弩相对于弓有极大优势,弓是相当考验臂力的一种武器,弓手往往连续开弓射击一会儿便会臂力不支,必须休息片刻才能继续战斗,弩却没有这样的问题。而且禁卫军的钢弩杀伤力甚是可怖,居高临下射击之下,闯军弓手身上的甲叶根本就挡护不住,力道强劲的钢箭可以很轻松地洞穿甲胄,中箭者非死即伤。
城上禁卫军分成三个轮次,依次从城墙垛口瞄准、扣动扳机,钢箭嗖嗖而出,仿佛没有穷尽,城下闯军很快便失去招架之力,往往弓箭手才奋力拉动弓弦,便被一支或数支钢箭活生生射入肉体,惨叫着倒在雨泥中。
刘宗敏在阵后看得清楚,心里那个肉痛啊。培养一个优秀的弓手很不容易,就这么被当作靶子射,这换谁受得了啊?
鼓声咚咚,金铁声交错,弓箭手被召回后阵,闯军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怒吼,推着云车、冲城车等攻城器械在雨水泥泞中奋力向前。
托大雨的福,天津守城大炮无法发挥威力,闯军的攻城器械除个别质量太差的在行进中自行散架的外,基本都完好无损的推进到了城下。
就是泥泞中行进速度太慢了,如同蜗牛。
闯军或扛着门板,或举着盾牌,组成一个个如乌龟铁壳般的阵形,小心护送着推车的士卒,一点点往前挪。
之前被当作肉盾的百姓还蜷缩在泥水中呻吟饮泣,雨水和着死伤者的血水,把泥地染成一片血红的颜色。
闯军在雨泥中默默辛苦的推进,城上明军不知为何停止了弓弩射击,只用喇叭喊起了风凉话。
“闯军弟兄们,何苦一定要上前送死?活着难道不好吗?”
“闯军弟兄们,皇帝陛下已下御旨,封你家大王为顺王,大家伙儿何苦在此自相残杀?调转队伍,去杀猪尾巴的建虏野蛮人才是正理!”
闯军只是闷声一点点推进,并不答话。
非常难以置信的,明军这次大放慈悲,没做任何攻击,就那么让闯军大队人马热热闹闹完好无损的抵达城墙下。
“唉唉唉,怎地就是听不进人话,非要送死不可呢?罢罢罢,且送你们去阴间地府见阎王!”
闯军哪管那大喇叭咶噪,能这么顺利地将攻城器械推到城墙下,闯军众人都感到意外,但现在可不是感叹的时候,他们拼命摇着云车靠向城头,举着擂木向城门冲去,期望一鼓作气尽快完成这雨中攻城的苦差事。
突然,城头传来一声声呼喝命令,一颗颗冒着青烟、拳头般大小的铁疙瘩从城上抛了下来,落在闯军攻城部队中间。
还未待闯军作何反应,那些铁疙瘩便一个个轰然炸开,只听“轰轰轰”之声震响,火光与硝烟中,城下弹片与钢珠交织激飞,闯军的盾牌和甲胄根本就抵挡不住这威力恐怖的武器,闯军攻城士卒被炸得血肉横飞,许多士卒就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一命呜呼。
这铁疙瘩便是明军的新式武器——霹雳火。原本名字是“掌中雷”,因为军方觉得这名字不够拉风霸气,便改称“霹雳火”。
满以为大雨中明军火器无法发挥的闯军被炸懵了,只一轮霹雳火攻击,给他们造成的伤亡竟然上千。这固然是因为霹雳火威力惊人,更因为闯军攻城阵形太密集了,在对手有霹雳火这般成片杀伤热武器的情况下,如此阵形跟排队去接受屠杀没啥两样。
猛然遭受明军不知名武器的轰炸,闯军死伤惨重,不待明军炸第二轮,黑鸦鸦一片、差不多两万闯军攻城部队,便就这么丢下一地的死伤战友,丢下攻城器械,回身撒丫子撤了!是的,非常果断的撤了,很坚决,很干脆,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那种。
闯军本就士气低迷,这好不容易鼓起一点点士气来全力攻城,结果却遇上如雷公霹雳般吓人的可怕武器,那还打个屁啊?自然士气崩溃,大家伙儿一齐走为上策,只留给明军雨雾茫茫间天地一线颇为壮观的离去身影。
城头上手持霹雳火准备第二轮投掷的禁卫军其实是懵逼的,这就撤了?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俺们还没玩过瘾呢!当然,即使闯军配合他们演出,他们也是没办法玩过瘾的,因为这批赶制出来送到前线的霹雳火,数量实在有限啊。
郑年秉又端起他的单筒望远镜,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闯军撤退的身影,嘴里还不时啧啧轻蔑出声,一副好戏不够看的样子。而王晋的兴趣点却是不同,只是往下仔细观察城下那一片的死伤狼藉。
城下死伤枕藉、血流成河,死伤者多有肚破肠流或者肢体不全的,由此可见这霹雳火的杀伤威力。
“这霹雳火的杀伤力怎地如此之大?”王晋有些难以置信。
郑年秉舍不得放下他的望远镜,兀自恋恋不舍的望着那离去的闯军背影,嘴里道:“听说是工部改了火药配比,火药威力大了许多,在里面装了四十来颗小钢珠,那爆炸开来,杀伤范围可达三四十步,那家伙,一扫一大片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贵了些,一个颗的成本就达一两白银。”
“一两白银一颗!?”王晋吃惊不小。好家伙,这哪里是打仗啊?分明是拿银子砸人。
郑年秉放下望远镜,道:“一两白银只是成本,卖给军方是二两银子,那帮老实的工匠现在牛气得很啊,有皇帝跟他们撑腰,今后只怕人人都要成富翁。从前生产武器的工匠那都是搞奇技淫巧的贱户,走街上都没人拿正眼瞧的。现在你去南京瞧瞧,好家伙,那一个个都成大爷了,红得很啊,不但每月薪酬高得吓人,就连出入都有军士护卫,那可是朝中大臣才有的待遇啊。”
王晋只有膛目结舌的份,成本一两卖二两,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工恭厂与军队都是朝廷的,这银子从左手换右手,有何意义?”王晋不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