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竟然下起了雪。
雪中一人骑着马,漫无目的走着,马上的人抱着酒坛子,似醉似睡,无精打采。雪地上的马蹄印在雪中延伸,也渐渐被雪花湮没。吕长风在洛阳呆了十天,终于见到了父亲吕啸天,却不愿向前相识,就安安静静的看着,发胖的脸颊仿佛已然陌生,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是一双手,白皙短粗,剑客特有的厚茧皮已然消失,看样子已经长时间没有练剑,只怕连剑都握不紧。果然英雄不再,安享清福的人了。也证明他活的很快乐,既然如此,吕长风不愿再打扰父亲,更不愿意回到以前的痛苦回忆之中。
十几年前也是大雪天,一家人抱着年幼的吕长风,围着火炉,其乐融融。
如今,只剩自己孤独一人,天地间陪伴的就只有一匹马,一坛酒。
就这样且把孤独化作酒,纵马风雪放长歌,天宽地广的江湖,又多一个自由自在的浪子。吕长风纵声长笑,腾空而起,以酒坛击天,却醉倒在风雪中,只有老马不停地扯动他的衣襟。
朦朦胧胧睁开双眼,却看到一花衣老妇站在面前。吕长风微微一叹,“婆婆,我们又见面了。”
老妇冷冷一笑道:“前几天还是意气风发的大好男儿,如今却如此潦倒落拓,真是让人失望!”
吕长风故意仰在地上,嬉笑道:“婆婆好似我娘亲,好生管管我这个浪荡小子!”
老妇踢了一脚,骂道:“贫嘴,给我起来!”
待吕长风起身,老妇傲然道:“老身在这冰天雪地里,多有不便,你给我牵马!”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远处,吕长风的黄马与一匹青马并排套在马车上,吕长风哈哈大笑道:“好个婆婆,在下遵命便是”
雪已然停下,积雪不深,路面依稀可见,在这冰天雪地里,仅有这一辆马车徐徐前行。
婆婆上了车却默不作声,吕长风叹了口气,独自说道:“要是有酒多好!”
车里扔出一坛酒,车里婆婆悠悠说道:“喝了这坛老黄酒,醉死总比杀死强!”
吕长风接过酒长吸一口,不由赞道:“好酒,喝了这坛酒,婆婆去哪我就跟到哪!”
婆婆冷声道:“前面有人挡路,老身不便现身,你且给我周旋周旋。”
吕长风不由想起白羊镇上何其狂,不仅哑然一笑。却见婆婆接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不过这次挡路的都是高手,而且都是用剑的高手!”
吕长风道:“既然是高手,用刀用剑还不都一样?”
婆婆嘿嘿冷笑道:“不错,剑能要你的命,刀也能要你的命,既然都是要命,刀和剑有什么区别!”
吕长风道:“婆婆是用刀呢,还是用剑?”
婆婆道:“你说呢?”
吕长风大笑道:“我猜婆婆是用刀,婆婆做饭切菜不用刀,还能用什么?”
婆婆大笑,一老一少一路平添不少乐趣,不知不觉行驶十余里路,吕长风却闻到一丝异样的腥味,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紧张,手不知不觉触摸剑柄,长剑一阵低鸣。正欲停下马车,却听婆婆说道:“不用停下,继续往前走。”
吕长风沉声道:“婆婆,只怕前面有些危险。”
婆婆说道:“你很敏锐,年轻人中也算难得了。”话音一顿,然后又道:“死了几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吕长风一叹道:“看来婆婆见的世面,比我这样的年轻人多得多。”
马车缓缓而行,驶过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赫然在目,吕长风不由一阵干呕。马车里的婆婆牵开帘子,淡淡的说道:“靠近点,让老身瞧个究竟。”
只见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血迹浸红了积雪,每个死人手中都握着刀,只是大多刀还未出鞘,就已经死了,每个尸体的身上都有明显的伤痕,吕长风接连翻过三四具尸体,摇摇头道:“谁能一瞬间杀死十几个高手,那一定有相当的实力!”
婆婆冷哼道:“只怕不是一个人,是十几个人!”
吕长风微微一愣道“婆婆如何得知?”
“愚蠢,你再看地上的脚印?”
吕长风仔细看了看,不由惊道:“婆婆好眼力,每个人都是被突然谋杀的,因为每个死人身边都有两副脚印!”
婆婆淡淡说道:“看见那致命的伤口了么?”
吕长风点头道:“都是剑伤!”
“不错,都是死于剑下,而且都是一种剑,都是一种剑法!”
吕长风愕然,再仔细检查了一番,不由问道:“婆婆为何这么说?”
婆婆冷笑道“伤口绵延细长,下浅上深,你是用剑的人,看得出是何门何派所为?”
吕长风道:“天下用剑的人数不胜数,从死人身上看出剑法门派,只怕不易!”
婆婆:“蠢材,杀人者都用剑,死的人都用刀,刀剑之争如此显眼,你居然被看不出来!”
吕长风惊到:“婆婆是说七大剑派与弯月教?”
“不错,七大剑派妄称天下正宗,尽做些畜生不如的事,见不得光的事,简直是猪狗不如!”
吕长风一叹道:“幸好我不是七大剑派的人,不然婆婆不知怎么骂我。”
婆婆默然道:“我们走吧。”
吕长风道:“婆婆稍等片刻,我把这些死人埋了,免得被畜生咬烂了尸身。”
“不用了”
“为何?”
“知道猎人如何抓狼的吗?”
“婆婆说,如何抓?”吕长风坐上马车,两匹骏马急躁不安,撒开蹄子朝前走去。
“猎人找到狼窝,抓了狼崽,把他放在陷阱上面,让他日夜哀嚎,母狼护犊子,只有现身相救。”
“那谁是猎人,谁是狼?”
婆婆一声冷哼道:“那还不一定呢!”言罢,掀开窗帘,似有意无意的朝北山看了一眼。
山崖上,一名青衣和一名灰袍中年剑客并肩而立,注视山下吕长风的马车经过,仿佛欣赏自己的猎物一般。殊不知山崖之上的山顶,一名年轻娇小的紫衣蒙面少女背负双手,傲然挺立,山下一切尽收眼底。
少林寺。
儒家宗师司徒以及道家宗主丹青子由了因,了凡陪同,已经在少林会客厅议论了一个下午。只见司徒说道:“三位,在我看来,契丹各派如此兴师动众,背后一定有其朝廷在推波助澜,契丹萨满本是其国教,天龙天雄二寺也是契丹数一数二的禅宗,至于西夏五京院,吐蕃红教,更是朝廷直接管辖之下,以我之见,这次的动静远非十几年前可比,实在是令人担忧啊。”
丹青子拂尘轻摇,点头道:“契丹也好,西夏也好,大多教派与我中原无二,无非儒、释、道三家,吐蕃本是禅宗门派,这萨满则是契丹之根本,其中教义,修炼与我等恐怕都是第一次见,这次所有的教派汇聚一道,大有入主中原之势,也是中原与外邦最大的较量,贫道觉得少林会盟甚是及时,给天下英雄豪杰清纲明目,凝聚力量共同抗敌!”了凡一叹道:“方丈师兄一接到富大人名册,就深感事态严重,所以召集天下豪杰会盟于少林,目前各方都有了动静,只是当下,还是有人别有用心!”丹青子点头道:“大师所言不差,最为明显的是刀剑之争,历历几十年,越来越狠,大有把对方除之而后快的趋势。”了因点头道:“我们嵩山老邻居,近期动作频频,弯月也在江北一带如隐若现,老衲隐隐有种不祥之感。”司徒微微笑道:“不瞒各位,我儒家弟子何其狂就在附近一个叫白羊镇的地方,弯月教高人打过照面,圣刀已经重出江湖。”了凡惊道:“圣刀已出,必见血光,如今外敌未到,中原纷争又起,真是雪上加霜,阿弥陀佛。”
吕长风打了个冷战,前面一座桥,两边都是悬崖,马车刚刚好可以经过。让吕长风惊诧的是,对面刚刚迎面走过来一个人,一个肩负长剑的人。确切的说,吕长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长的剑,也没见过这么魁梧精壮的人。此人上身赤裸,肌肉十分强健,两眼炯炯有神,面容显得刚毅果断。此人不紧不慢,缓缓经过马车旁,却似乎没有看见马车一般,径直往前而去,空气似乎凝固,静的可怕。吕长风长长舒了一口气,驭马前行。婆婆在车里赞道:“好强的剑气,此人绝对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吕长风笑道:“婆婆没看到此人,却能感受到剑气,也不是常人能及。”婆婆道:“上古铸剑祖师爷欧冶子,采赤堇山之心,大江之魂,集众神之力,于日夜同天之时铸剑,耗时数十载铸成天下第一重剑,重剑开锋之时,山崩地裂,江水枯竭,剑气纵横万里,却没人能驾驭。”吕长风接到:“欧冶子铸成此剑,力竭而死,后来此剑为越王勾践所得,相剑师薛烛评价此剑为无上神剑,世之绝唱。”婆婆道:“不错,纯钧古剑,名剑阁排名第九。”吕长风一拍大腿道:“早知道就好好欣赏一番。”婆婆冷笑道:“只怕很难,你在意的是剑,我在意的是人。”吕长风点头道:“此人想必能驾驭此剑,必是非同寻常。”婆婆道:“剑阁百年威名远扬,被一个剑神光芒所掩盖,衰颓数十年,如今剑神退隐江湖,剑阁却出了人才”吕长风道:“传闻剑阁共有名剑二十三,每柄剑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自己的宿主,这把纯钧,想必是遇到了合适的主人才出现的。”婆婆道:“错了,不是剑遇到了主人,是剑找到了剑奴而已。”吕长风心中诧异,却听婆婆接到:“上古神器,本是最强的人才配拥有,历朝历代要么是连年战火,要么是歌舞升平,人才凋零,宝剑失去了主人,只有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人物品性,合适的内功剑法,方有对应的神剑问世,一展光芒。”吕长风道:“以婆婆看来,刚才的剑士是不是与纯钧古剑有匹配的特性?”婆婆道:“不错,此人高大威猛,无论力量和速度,绝对是当今少见,半年之内,此人必将名动江湖!”吕长风哈哈笑道:“婆婆,要是此剑出世,比起武林闻风丧胆的弯月圣刀又当如何?”婆婆冷冷道:“哪怕二十三把名剑齐出,也抵不过弯刀一斩!”
吕长风笑笑,便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