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浓云,瑞脑销金兽。白纱幔幔,梦魇绕心头。
眼前一片白色的浓雾,看不见周遭的环境。明明记得刚刚爸爸妈妈还在自己的身旁,说要带自己去划船。这会子,只见得到这白色的大雾,而不见他们的身影。“音儿,我们在这里。”听见母亲的声音。竹音转身看见父母坐在湖中心的船上,父亲也慈爱地看着她。突然地,父亲温柔地对竹音说道:“音儿,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先走了。”话说完,父亲就划着船朝湖的另一边划去。那雾的深处显得那般可怖,仿佛没有尽头,似乎有人在召唤着他们一起走向那个世界。“爸妈,不要走,不要离开我!”竹音从梦境中呼喊着惊醒。她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红木的雕花大床,床上挂着白色的棉布蚊帐,隐约间还能闻到熟悉的老檀香的气味。竹音知道她已经无家可归了,现在的她在许宅,这木檀香是王老师最爱用的香,具有宁静安神的功效,每次习舞时老师都会点着。竹音一个人抱着腿,蜷缩在床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以前虽然家里不是很富裕,但也过得幸福快乐,她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家里的小公主。可是现在她的父母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仿佛一下子就成为了被抛弃的孤儿。想到这里,眼泪就不自觉的从眼角划过,怎么也止不住,她使劲地掐着自己的手,告诉自己不能哭出声来,因为她不想惊动许家的人,不想被别人嘲笑自己的脆弱。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声音也哑了。一道月光照到了屋子里面,她穿上鞋,打开窗户,看着天空的一轮残月,失了神。记得前些日子都还是满月,这才过了几天,月亮就变了模样,仿佛也是在告诉世人这天下没有始终的圆满,世事无常,阴晴圆缺。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竹音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要想办法救自己的父母出来。然后,竹音就回到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
一夜辗转难眠,天亮后,竹音就起床梳妆打扮,她早早就去厨房做早餐。王丽珺看着桌子上丰盛的早餐,有点动容于这个孩子如此懂事,此时最担心最难过的人怕是竹音了,便说道:“孩子,这些事情自有下人去做,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好好调理身体,有什么想吃的告诉阿姨,我让下人做给你吃。”许建业也在旁边说道:“是啊,我们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女儿一样,怎么能让你做这些事情呢?”“是啊。竹音,你就安心调理身体,每天按时喝医生给你开的中药,医生说你惊惧过度,加上气血本就虚弱才会晕倒。伯父伯母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帮你想办法的。”许城担忧地看着竹音,心痛地说道。“谢谢,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竹音听了他们的话非常感动,心里又止不住忧伤,只能拼命掐着自己的腿,把要流出来的眼泪使劲逼回去,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吃完早饭,许建业就带着许城出门了,说是要请警察局长吃午饭。竹音一直感激地说着谢谢,然后她听从王丽珺的话回到了房间休息。过了一会儿,王老师给她拿来了一些换洗衣服,还嘱咐她去洗个热水澡,水已经烧好了。竹音到了连着卧室的另一个房间,看到屏风后的木桶里已经盛满了热水,竹音就让丫环出去,因为她不喜欢自己洗澡的时候有人盯着。她向桶里撒了准备好的玫瑰花瓣,倒入了一些牛奶。然后,她慢慢褪去了自己身上白色法式棉质蕾丝睡裙,露出了如牛奶般丝滑的雪肤,在玫瑰花瓣的映衬下,更显的冰肌玉骨,雪肤花貌。又在热气的熏蒸下,脸蛋略微有些潮红,更显得娇美动人。竹音沐浴完毕穿上了许母王丽珺准备的中式汉服。鹅黄色的丝绸上衣最外层是薄纱,下身的半身裙则是浅绿色的棉布裙上面点缀了一些樱花。竹音穿着这身衣服看起来分外娇俏可爱,可竹音此时的内心只是充斥着对父母的担忧,再好看的衣服,她也没心思去欣赏。梳妆完毕以后,竹音找了一个借口便打发了下人,自己一个人回到卧室休息。她看着床前的桌子上一个青花瓷的碗里盛放着黑色的液体,她知道这是许城要她喝的中药,旁边还放了解苦的蛋黄酥。果然,许城还记得她小的时候一喝中药便要吃蛋黄酥,而且还只吃知味观的。所以经常缠着柳世宗给她买,不买就不喝。柳世宗也拿她没办法只好步行好几条街去杭州城最出名的糖果铺知味观给他的小宝贝买点心。想到这里,竹音的眼泪又快要流了下来。她忍着苦喝完了中药,又吃了一口蛋黄酥,心里却想着自己怎么也要回家一趟。毕竟家里还有父亲珍藏的乐器和乐谱,以及一些父亲喜爱的戏曲唱片。晚饭时分,许建业和许城回来了。在饭桌上,许建业说道:“我们去问过警察局长,说是有人举报柳世宗和奉系首领张作霖勾结,是张作霖派在杭州城的奸细。”“他们冤枉好人,我父母平日里的为人相信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看在眼里,怎么可能是奸细呢?”柳竹音霎那间感觉五雷轰定,情绪就蓦地爆发了。“竹音,我知道你担心伯父伯母,可是目前战争频繁,时局动荡,因此,这件事还比较棘手,警察局长也不敢轻易放人,只是说会在狱中多多照顾他们。”许城见到竹音满脸震惊,加上无法掩饰愤怒,就连忙安慰道。这时,许建业也连忙补充道:“这次孙传芳对此事抓得甚严,凡是涉及的人,全家都要受到牵连,我建议竹音暂时离开杭州城,去上海避一避。我在上海郊外也有一处房产,可以暂时住在那里。”王丽珺也开口道:“我也觉得此时必须如此,如果一旦有人泄密,怕是竹音也要被警察抓进牢里。”“不说了,这件事我来安排,大家先吃饭吧。”许建业朝大家摆摆手说道。
吃完饭,竹音快速地回到了房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想到父母还在牢里,而自己也要离开家乡,去到陌生的上海,对自己的前途感到非常迷茫也有一丝担忧和害怕。这时,房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了许城的声音:“音妹妹,是我。你还没睡是吗?我给你端了药,我可以进来吗?”“好的,城哥哥你进来吧,我还没睡。”许城把盘子放到桌子上,然后坐在了桌子旁边。看着竹音把中药喝完,又递给她一块蛋黄酥,然后从茶壶里倒了两杯桂花茶,自己慢慢品着其中一杯茶。“刚刚摘的桂花做的蜜茶,你尝尝,我还添加了蜂蜜。”刚刚晚饭时竹音在生气没什么胃口,见许城端来了她喜欢的蛋黄酥,便吃得有些快了。这时,竹音因吃得太快刚好被蛋黄酥噎着了。许城连忙把茶递给竹音,竹音喝了一口桂花茶以后,连声对许城说着谢谢。“城哥哥,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帮我。”竹音小心翼翼地对着许城说道。“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许城看着她的音妹妹真诚的说道。“我有一些重要的东西还放在家里,我想你帮我回去取一下。”竹音开口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现在柳宅应该已经被封了,待我明天晚上找几个高手一起去。你也把具体要拿的东西告诉我,我好进入了就拿了离开,毕竟待久了不安全,路上应该有很多警察巡逻。”许城说道。“好的,我把要拿的东西和具体位置写下来,你们应该会更清楚。”竹音说完就去房间拿出了纸笔写出了那些乐器乐谱唱片还有自己和父母一些私人物品的位置。第二天晚上许城果真带着茶庄的几个保镖一起去了柳宅。拿了竹音说的那些东西后又快速的离开的大门,并小心的把封条重新贴好。
过了几天,许父许建业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便让下人把竹音需要带的东西装进汽车的后备箱。许母王丽珺拉着竹音的手,说了好些话,又硬是把手上戴的镯子给她戴上,然后又命丫鬟给了竹音一个小盒子说是要待她上了船才能打开。待许母说完后,许父告诉竹音他和许母还要去和朋友谈生意。便让许城便陪同竹音上了汽车。车上,许城告诉竹音自己要在杭州城帮父亲打理茶庄的生意,便不能陪同竹音去上海了。不过如果来上海谈生意还是去看她,也会经常打电话问候她,让她好好的照顾自己。说着,又递给竹音一叠钞票。车子一直送到铜锣码头才停下,又让下人把行李拿到邮轮的房间。等竹音上船后,许城还在下面目送了好久,一直等到邮轮消失不见……
竹音上船后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些首饰还有一封信。竹音打开了信,看见了熟悉的字体,是爸爸的字,是爸爸写给她的信。他告诉竹音要照顾好自己,现在江湖上人心险恶,自己在外面要处处小心,学会坚强。也不要担心他们,等这段时间过去后,他们会被放出来的。竹音看着父亲的信,默默地流出了眼泪。
夕阳西下,橙红色余晖下笼罩着的江面显得那般祥和宁静,似乎天地依旧会正常运转,而不管人间苦乐。船即将要驶向的上海,又显得那般神秘,有些让人害怕,又有些让人紧张与激动。上海,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城市呢?竹音走出房间来到船尾,看到钱塘江水在螺旋桨的转动下激起的白色浪花,不禁思绪万千,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人生,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