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边帽颤动几下,边檐被拱起来,从下面爬出一只毛还没长开的小奶猫。
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迈着小短腿爬到托盘旁,窸窸窣窣地开始吸吮。
肖灼怔了怔,没想到这位约克尔绅士帽子底下竟藏了一只萌宠。
他看着小奶猫吸吮牛奶、舔舐糖果,思路渐渐有了头绪: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把我接入这片虚拟数字空间?”
哈罗德眸光闪动,露出一丝笑意,“好问题,你如传闻中一样机智和谨慎,肖副主管。”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很怀疑自己这个副主管还能不能做下去。”
“的确。”中年绅士轻轻点头,“很抱歉,你提出的问题需要前置信息过多,通过三段式回答才能完整解读,这与此间盖然性准则构成逻辑冲突。”
还有这种操作?
肖灼一时有些诧异,不等他重新提出问题,周围酒客忽然发出一阵嘘声。
“点球!点球!”
解说员爆出一声标准的“黄氏咆哮”,大吼道:
“莫名其妙的摔倒!莫名其妙的点球!”
电视中,太妃糖边锋卢卡斯倒在禁区,手捂脚踝,满脸痛苦。
两边的球员全围向主裁判,想要讨个说法。VAR转播回放却迟迟没有给出,让人摸不清刚才的一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值裁判毫不犹豫地指向点球点,断然拒绝了兵工厂后卫回看VAR的请求。
肖灼扫了眼时间,下半时八十分钟。
“球场总是充满各种意外。”
哈罗德耸了耸肩,伸出手指,摩挲小奶猫的脑袋。小东西发出不满的嘁嘁声,却没有闪躲,仍自顾地舔舐着牛奶。
“我闻到了一股韭菜的芳香。”
“呵呵。”看着卢卡斯点球一蹴而就,中年绅士不置可否地笑道,“那么,撤换一个问题,或者接受相对不完整的解答?”
沉吟几秒,肖灼还是不太愿意就此放弃,“我可以获得几成答案?”
“三段式回答,表示需要三次提问的机会。”哈罗德说道,“根据逻辑拆分,三段回答分别是你个体的价值、如何完成你的全浸入式数据接入,以及基于以上两条前置信息的最终答案。”
他停顿了几秒,表情中若有深意,,“如果你愿意连同第三个机会一并使用,可以获得两个前置信息的解答。”
还是无法得到最核心的部分。
肖灼不由叹了口气,端起微凉的咖啡,轻啜了一口,“里瑟先生——”
“你可以叫我哈罗德。”他一笑,转向酒保糖果,“给这位先生的咖啡续杯。”
“哈罗德,你已经第二次提到‘此间盖然性准则’。”肖灼向酒保礼貌道谢,继续说道,“我知道盖然性的字面解释——根据事物发展的高度概率,进行判断的认识方法,是对事物的认识达不到逻辑必然性条件时,采用的一种认识手段。”
中年绅士点头认可,“与约克尔等海洋系解读略有差异,但大体是这个意思。”
“那么,‘此间盖然性’与此有何不同?”
哈罗德沉默片刻,“私人建议,你可以换一种提问方式。”
“愿闻其详。”
“你的问题,涉及到了科茨镇的基底准则。我可以对此给与逻辑合理、高度自洽的解答,但你却无法获得完整、有效的信息。”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举个栗子。”哈罗德说着,又从糖果罐中捻起一枚糖果,揭开锡纸,这次是镶嵌坚果的白巧克力球。他露出满意的神情,将白巧克力球抛进嘴里,问道:“你之前吃过白巧克力、或者坚果类的食物?”
“黑巧克力可以吗?”
“唔,差不太多。”中年绅士吞下白巧克力球,啜了一口酒保新换上的红茶,“味道少了一分醇厚,多了一分甜润,更加柔和,放大了坚果的滋味。”
肖灼不解地摊开双手。
哈罗德露出一丝黠笑,指了指快被线团儿舔舐干净的蓝莓糖果,“而这东西是糖果的独门美味,如果你之前没吃过,无论我怎么形容,你也无法领会其味。”
“这与我此前没有接入过全浸入式虚拟数据空间有关?”
“足够敏锐,可惜——”中年绅士轻轻摇头,“这只与科茨镇有关,肖先生。无论多么精彩的语言、多么生动的描述、多么严谨的定义,都无法代替经历本身。”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肖灼认真地说道,“哈罗德,你知道我的遭遇、我的处境,还有我的疑惑,甚至比我自身还要清楚。
所以,你的建议是什么?”
中年绅士凝视肖灼片刻,放下红茶,“你要的是真相,肖先生,跟我来。”
说完,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将十镑纸币压在杯子底下。
围好格子围巾,戴上圆顶帽,提起手杖,哈罗德抬头向屋顶轻唤了一声:
“查理大人!”
嗖!
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黑猫通体漆黑,姿态优雅,神色冷漠,脖子上打着同色领结。它叼起还在舔盘子的小奶猫,径自走在了前面。
两人走出糖果酒吧,肖灼回头看了一眼,电视中,替补上场的科恩头球绝杀,现场陷入一片沸腾。
......
夜色朦胧。
马车疾驰了十几分钟,停在一座幽静的庄园前。
肖灼和哈罗德先后下了马车,一眨眼的功夫,查理大人便叼着线团儿消失在了庄园的树丛中。
马车夫收了一镑车费,策马离去,只剩下两人站在月色下的庄园。
“这里是什么地方?”肖灼打量四周,随口问道。
“一个老朋友的宅邸。”中年绅士答道,“现在由我代为打理。”
大门开启。
哈罗德熟络地点亮厅堂中的灯烛,挂好帽子和大衣,走向楼梯间。
室内布置简单、陈设古朴,但能看出主人不凡的格调。
肖灼跟在他身后,抬头向上看了看,没有亮灯的二楼一团漆黑。
“不在上面。”中年绅士说着,手杖在地板上敲击三下。
地板下发出咔咔轻响,一条暗道徐徐打开。
哈罗德打起一盏煤油灯,在前引路。两人穿过狭长地道,打开尽头的铁门,进入一间漆黑的地下室。
浓重的潮气扑面涌来,夹杂着一股大海般的腥咸。
肖灼脚下发出咔嚓的脆响,他拾起踩到的东西看了看,竟是一块斑驳的贝壳。
中年绅士将煤油灯挂在墙上,昏暗的灯光让表情显得阴晴不定。
地下室面积不小,堆满了各种生锈的器械,显得颇为狭仄。
一侧墙壁上焊着通体深黑的古怪装置,占据了整面墙壁。另一端挂着抽水用的泵机,下面垂落数根排水管,地面上还残留着大片水渍。
尽头的墙壁极宽,地下室形成一个内宽外窄的梯形。
墙壁布满了孔洞和管道,孔洞用碎石堵死,管道则镶嵌着腐蚀发绿的铁盖,远远看去,仿佛巨大蜂巢的横切面。
哈罗德蹲下身,在器械堆中一阵翻找,很快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抬头说道,“过来搭把手,肖先生。”
肖灼丢掉破碎的贝壳,协助中年绅士将带有楔子的双环盘固定在铁盖子上,双环盘另一侧插入手臂粗细的金属棍。
两人分立两侧,双手握住金属棍,同时发力转动,铁盖子发出刺啦的摩擦声,数圈之后,咣当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