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澈整整三年未曾归家,北军也一直在发生着各种事情。镇林王府仿佛少了一个儿子,可北军却多出了一个骁骑将军。
夜已沉沦,繁星点缀着如墨般的天幕,衬托着那轮圆月洒下它那圣洁的银辉。
北军大营内,身形佝偻的老人掀开营帐走入其中。
已是将军的老百夫长抬手行礼,笑道:“禀告将军,萧树按令带三千人潜入了山里,赵越带领两万大军已经在敌营外排列完毕,点火器械已然准备妥当。”
晚风吹起摇曳着的帐布,月光投射进营帐中,照在了正好抬头的年轻人脸上。
与三年前不同的是这张脸上带上了与年纪不符的沧桑,染上了驰骋疆场的英气。而相同的便是依旧那么丰神俊朗。
那双好看的星眸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两根修长的手指抬在眼前,轻轻地摩挲着指间那片绿叶。年轻人蓦然间发笑,点头道:“是时候了,我一向不喜拖拉,可此战已经三月,再不结束,我便耐不住了。”
老人嘿嘿地笑着,他知道自家将军这是玩笑话,可他佩服的就是年轻人那时刻胸有成竹的风轻云淡。
指间的绿叶逃离禁锢,乘着夜风飘荡而起,片刻后,寂静的北寒国军营内,焰火升腾!咆哮的火龙借风势而肆虐,恐怖地狂风裹着火星遮盖掉那数万生灵,以及那道道绝望的哀嚎。
启辰兴元十二年春,二月十七晚,北军骁骑将军离澈攻破北寒国军营,斩敌两万,攻取北寒南疆二郡七城。
消息传回京都,举国欢庆。那位八年来未有一丝大功绩的皇帝陛下加封洛离澈为骁勇侯,户八百,并诏命洛离澈即日赴京都面圣。
而次日,诏命再出:西霜王洛谨焱将前来启辰,沿途关隘不得阻拦。
原本风平浪静地京都再次掀起轩然大波!谁都知道,西霜王是镇林王府长子,而骁勇侯离澈则是镇林王府次子。
风云混沌,局势瞬间难明。谁都猜不透那位皇帝陛下真正的想法,可谁都知道有一个人不好受了……
京都东街,偌大的镇林王府独自伫立于一侧,门口两尊威武石狮下却没有一个守卫,令人惊疑。
可知道实情的人就知道,这肯定又是老王爷挨骂了……。
高大的身躯盘坐在地上,已是花白的须发轻轻地飘动着,伴随着不时地一两声咳嗽声。
“我说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没本事的男人,啊?真是气死我也。”
大堂的上首,一位正在发抖的妇人怒声呼喊着,脚边是摔碎的茶杯碎片。一位娇美地年轻妇人正用手顺着她的后背。
“娘,你别这么说父王,这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啊。”年轻妇人哭笑不得地出声,不由地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丈夫。
陆煜深回以苦笑,他只是来问老丈人的心思,不料正遇上得知消息的丈母娘教训老丈人的场面。
“阿熙你住嘴,还在替他说话!想想你那哥哥弟弟,都多久未见了?”老妇人抬头瞪眼,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怨愤。
“儿子是我生的,我该负这个责。”动一动脚就能让整个启辰帝国地震的镇林王此刻如同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声音轻柔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负责!”身为当今皇帝姨母的老妇人伸手再摔一个茶杯,留下一句“今天不准他吃饭”后转身离去。
急忙从地上站起来的镇林王长长地松了口气,嘴里碎碎念道:“这婆娘,今日还有两顿呢,这不吃岂不是要饿坏。”
“父王,您就忍忍吧,再惹娘生气,谁都救不了您了。”陆侯爷上前扶住他,宽慰的话语及时的奉上。
“唉……也不怪她生气,几年来无子陪伴,有怨气应该的。只是小澈那个混小子,老子当初就是一句气话,他倒好,真的不回来,而且一句求助的话都不来,怕是都忘记老子这个父王了!”老王爷不敢再吐槽自己妻子,只好骂起了离澈那个罪魁祸首。
“阿澈他也是想自己磨炼一番,您看他如今封侯拜将而归不是也挺好的么。”
老王爷只是重重地冷哼一声,“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他想干嘛,自诩有几分小聪明便自作主张,早晚有一天要吃大亏。”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变的复杂了起来,“如今最麻烦的还是另一件事啊。”
“嗯,这个节骨眼上回启辰,真不知会生出何等事端。”陆煜深脑中回想起那个气度非凡的哥哥,不禁眉头深皱。
“该来的躲不掉,你且去安排吧,先把老三接回来,其他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孩儿遵命。”
王府大堂从先前的嘈杂变的寂静下来,良久之后才响起老王爷的一声叹息。
……
离澈三年来得到的不止是封候拜将,他代行北军副帅之权力,能调动者诸多,但奉命回京的他只带了五十亲卫。就连影狐都留在了军营之中。
从北疆到京都有半月的路程,所以洛侯爷也没急着赶路,反倒是坐起了文臣才乘的马车,慢慢悠悠地上了路。
三日后,一行人来到了大名鼎鼎的齐安城。
齐安是座老城,有着百年以上的历史,它最闻名天下的便是那令人贪恋陶醉的美酒——安生酒。
离澈至今还记得十六岁生辰时,姐夫曾经送了自己一壶安生酒,可当时贪嘴的自己只是一口气灌了下去,连什么滋味儿都没有体会便醉倒了过去,这次好不容易途经这齐安城,不好好去尝它一壶,岂不可惜。
启辰国的商业风气甚好,经商的人也多如牛毛,各城各镇最不缺的便是驿馆和酒楼。
找了个一般地驿馆安置后,洛离澈便吩咐众人休息,只带了年纪最小的阿哲穿成一副公子哥模样,走向了最近的一处酒楼。
齐安以酒著称,酒楼自然是热闹非凡。主从二人走入后,只得径直往那二楼的雅座。
随意的点了几个小菜,离澈便一心等候着那让自己牵肠挂肚的安生酒。
酒楼的效率很高,不等年轻侯爷多看几眼不远处的美人,酒菜便已上齐。
美人如红尘骷髅,此刻在离澈的眼中只在意这酒是怎么个味道。可惜,一阵嘈杂着实影响心情。
“什么,包裹丢了?这位姑娘,看你也不是傻子,如此说话谁信啊?!”小二急切的呼喊着,他面前是一个劲儿在道歉的美丽女子。
“小女子所言属实,方才不着意似是包裹被盗,小二哥且宽限几刻,我去取钱来。”
“不行不行,你若一去不回,如何是好?拿钱出来,不拿,我便不客气了!”
“聒噪!!!”年轻侯爷被吵的心烦意乱,抬手甩出一腚银两,冷声道:“拿了钱,退下!”
恐怖地气息笼罩小二,吓得小二帽子一歪,捡起钱慌忙逃窜。
离澈重新拿起酒壶,将酒倒入杯中,正要饮入可身旁却忽然多出一人。
“那个,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嗯……看你不似本地人,可是过往的游客?”
女子明眸皓齿,笑起来倒称的上是娇美艳丽。
如此美人主动搭话,若换做平时离澈应会好生回答,可此刻一心想要喝酒的年轻侯爷只是回了一个字,“嗯。”
生硬冷冽的答话让女子一愣,不由转头委屈的看向了身后之人。
“这位公子莫不是不懂江湖道义?别人问话,就是如此作答?”一个很熟悉的瞬间颤动离澈心弦的声音传入耳中,让他分心的看了过去。
那娇美女子的身后正站着一个青衣着身的公子哥,可让离澈微微愣神的是,这年轻公子竟比前方那女子还要生得好看。
有着完美轮廓的鹅蛋脸上带有一双凤眸,秋水似泉,动人心魄。其一对双眼皮上生的长而弯曲地睫毛,如小扇般轻灵而秀美。往上是一对英气十足的剑眉,而双眼间的鼻梁笔直而挺俏,轻启的朱唇薄厚正好,多一分不妥,少一分欠佳。露于衣物外的肌肤莹白似玉,因带有一丝气恼,那张倾绝的洁白脸蛋儿上染上了几分红晕。
这一眼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那个营帐外,被她拉着的那个时候。她,还是一如初见那般地动人心弦。
“这位……公子言重了,适才美酒正来,心中正是渴望,故而未曾及时回答,并不是有心怠慢,还请海涵。”这丫头,又女扮男装吗?真是有趣……
“无,无妨,公子客气了。”刚刚那女子问话的时候离澈没有抬头,如今这一抬头,俊朗的脸庞裹携着沙场男儿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让那女子不由地羞红了脸颊。
说起来,离澈这脸的确好看。两道斜飞的剑眉直入双鬓,高挺的鼻梁两侧是一双深邃的星眸,宛若刀削的轮廓更是修饰出了完美的脸型。尤其是那显得性感的薄唇,忍不住想让人咬一口。关键还是气质,带着阳光的俊郎却是显得冷厉,反差感平添了几分魅力。
“小女子名为如萱,这是我兄长念寒,敢问公子尊姓大名?还有刚才所问,可否解惑?”
离澈平静地点头,眼角盯着那张有些恼怒地俏脸,笑着开口道:“在下思辰,确实是途经此地的游客。”
“咦?公子与兄长倒是有缘,一念一思,真是巧了。”女子并没有接话题,而是抓着离澈报的假名一阵研究。
两道目光转移,离澈看过去时念寒也正因为妹妹的话而看了过来,一时间撞个正着。
时间配合的定格在了此刻,两人的眼睛中存在了对方,一动不动地对视着。
念寒率先收回目光,慌乱中她伸手捏起酒杯,将里面离澈亲手倒下还没来得及品尝的美酒一饮而下,这种感觉既熟悉又奇怪,着实令她不舒服。
这下年轻侯爷有些傻了,这就……就喝了?
“咳咳,小二,再拿两酒杯来?”心中疑惑,可现在问也不是个事儿,离澈只好认命的叫人拿新的。
女扮男装的年轻女子后知后觉的愣住,绝美的脸蛋上露出红晕,急忙转过头,暗自埋怨自己心境修行不够。
离澈不经意的看过去,看那婀娜苗条的背影以及微微颤动的洁白后颈,不禁深吸了口气。
感觉到异样的他将眉头皱起,伸手倒好酒水后开始询问。“姑娘向我询问身份,不知所为何事?”
“啊!对,思辰公子,是这样的,我与兄长乃长青山弟子,本次奉师命前往京都一行。可……可我笨手笨脚地将包裹弄丢了,这没了盘缠寸步难行,所以,想找个同去京都的捎上一程,待到了再行感谢,适才公子仗义相救,应是侠义之人,又像是过往的游客,这才斗胆前来询问。”
“长青山?”离澈心中微怔,这江湖之上的大门大派他自然是知晓的,长青山算是二流的门派,不过其常年不问世事怎么如今突然派弟子出山,而且是两个女弟子。
心中虽有疑惑,但直问却是不好。离澈思量一下,轻声道:“我倒的确要去京都,既如此有缘,便与二位结个伴。”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只能将她们带着了,主要是他很想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会在启辰?
“嘻嘻,多谢公子了。”女子欢笑着行礼,眼中异彩连连。
“贵兄长没什么表示吗?他人伸以援手,不言不谢,岂是江湖道义?”离澈难得有心情逗人,自然要抓住机会多逗一下。
苏念寒错愕的眨了眨美丽的眼睛,心中不由恼怒,本以为这公子是个侠义之辈,不想也是个心胸狭隘的记仇之人。“多谢了。”她声音冷淡的回了一句,把头转向一旁。
“呵……”离澈只是笑笑,也没介意她的冷漠,只是将酒杯拿起道:“有缘结识二位修道者,不胜荣幸,请。”
采萱调皮一笑,端起酒杯。在看到念寒没有反应时,急忙用手肘戳了戳她的胳膊。
苏念寒瞪了瞪这个平日里便调皮的妹妹,顾着礼节的她也只好拿起了酒杯。
将杯中清酒倒入口中,离澈任由水流在嘴中流淌,细细品味着醇香,脸上浮现一丝满足之意。这酒清中带香,入口柔,咽下却刚。刚柔并济,阴阳调和,当真是世间佳酿。
两个女子只是浅尝了几杯,故而一壶酒基本是被洛侯爷独自饮完,他那张坚毅俊朗却略显苍白的脸也因此沾染了几分红润。
缘分二字属实难解,他今日喝个酒就结伴了俩美女,回个驿馆却发现俩美女也住在这里,不由得暗自感慨。
各自见礼告别后,离澈独自回到了房中。“老哥。”
听到呼喊的老将军开门走入,笑问道:“何事啊?”
“去查查京都那边有何事情,不要伸张,暗中查询便是,呃,还有,顺便查查刚刚那俩女子的底细。”
“是。”老将军没敢多问什么,不过表情隐隐有些疑惑。
离澈没有解释,他知道老人是疑惑为什么要调查那俩女子。其实原因很简单,念寒是北寒国的人,她的妹妹应该也是,这两人看着不像一般身份的人,留个心也好。
看着老人离开的背影,离澈捏起茶杯,眉头习惯性地轻轻皱起,想起白日里那眼对视,再想起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那许久不听仍然颤动心弦地声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三年来一直古井无波的心绪悄然间开始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