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那位基地领导人的本意已经不得而知了。估计也永远不会被知道了。秋心瑶心里自然是存有疑虑的——这十二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情把她的小脑袋折磨得够呛。相比之下,应原更觉得庆幸。至少他总算是带着秋心瑶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他并不想找到什么真相。那没有用。
出来的时候不到一点。秋心瑶抱着胳膊,看着有点不知所措的意思。应原也没跟他说什么,只顾着先往东,再往北,反正离这地方越远越好。再上往北的公路,也出了山区了,太阳也升起来了,秋心瑶也早睡着了。
从秋心瑶之前的片言碎语,外加这份满是潦草的红色字迹的地图,应原可以推测,目的地大概也就是C5基地——在中俄边境,是个正经基地,武装力量强大,对待“流亡者”也少有地采取感化政策,他也不是不能去。而且那地方很安全,跟南边有山脉相隔,天然的屏障。
“别看了,”秋心瑶这时候忽然醒了,打了个哈欠,“去C5。我每年夏天都是在那过的。”
“那你就待在那儿了?”应原把地图递过去。
“再看吧……”秋心瑶把它在仪表盘上完全展开,“……从这里……照这个速度,多久能到?”
“你问我?”应原一挺身,“……大概两三天吧。咱们不能开得太快,不然费油……汽油反正也差不多够……再有啊,就是……”
“喂。”秋心瑶打断他。
应原忙着开车,就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棕色的眸子里透着深邃。他没太在意,问:“怎么了?”
“……”她又把头转回去。应原总感觉她要哭似的。
“你有事就说,怕什么,有我呢。”他很讨厌这种要说不说的样子,耽误事儿。放在以前他就直接开骂了。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装得有素质一点比较好。
“……我……对不起啊……”秋心瑶望着车窗,“对不起……”
“你又道歉,”应原打个方向盘,平稳地转过弯道,“上回没跟你说?你说吧,又因为什么。”
“我……我给你惹麻烦了呗……”秋心瑶的身影越发矮小,“上回也是我让你冒险,这回也是我脑子有问题要留下……都怪我……”
应原没理她,“那你自己郁闷着吧。……我跟没跟你说,你死了我也没好果子吃,你就不听……”
“停车!”
应原一脚刹车,轮胎在柏油路面上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又怎么了?”应原一下子警觉起来,还以为她看见了什么。
…………
“就这啊?”
听见应原的话,秋心瑶白了他一眼,继续用酒精给他的胳膊消毒。
“傻孩子,你要是刚出来那阵想给我消毒也行,我说不定还能挺感动……这都六点多了,你看,这都快结痂了你还……”
秋心瑶瞪了他一眼,把他下面的话瞪了回去。
伤口的血并没有完全凝固,所以消毒还是有必要的。酒精抹在伤口上,应原只是轻轻眨了眨眼。“这不是什么大伤……”
秋心瑶不听他的,又用纱布包好伤口,帮他穿好衣服,盯着他灰色的薄毛衣,“今天应该是六月一号吧?”
“……我不知道,你说是就是,”应原拉上冲锋衣的拉链,重新发动汽车,“想过儿童节了?”
“你里面天天穿毛衣不嫌热?”
“这几天不是还行么。”
“……你等着看吧。”
皮卡车又上了路。秋心瑶说得对,六月了。可能那些基地里的气象学家搞清楚了原因,但秋心瑶就算不知道原因也能感觉到,今年的天气似乎会两极分化。这几天的气温一天比一天高,正午时,应原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落。可以预见,在现在这种全球生态近乎崩溃的前提下,所谓“夏天越热,冬天越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未来几个月的哪天,一阵大风暴雪过后,所有人都会变成冰雕。
等到了C5基地就好了。秋心瑶轻轻叹了口气。
中午的时候太阳升得高高的,阳光由早晨的橘红色变成了刺眼的白色,太阳在南面倒也方便,直接背着它开就行了。
道路上的一束反光忽然刺得应原睁不开眼睛。他及时踩了刹车,车滑行了几米,硬是停在了离发出反光的东西不过两三米的地方。
“阻车带。”秋心瑶摸出手枪,淡淡说道。
应原打量了一下横在道中间的一排明晃晃的铁钉,“这什么意思?附近有人?”
“没准。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并不奇怪。劫个道怎么了,应原干得多了。
他抬眼望着周边树林的风吹草动。草木似乎比往年长得快,就好像知道自己今年短命似的,这时候就差不多把道路都掩住了——也给了劫匪方便。没有动静。再看后视镜,也是什么都没有。
“你先不要出来。”
应原说完话,把大腿上枪套里的手枪拔出来,推开车门,想去移开路障。
他来到路边,翻了翻草丛,正找到一个墨绿色的扁平铁箱,上面印着“阻车路障”,正连着路中央的阻车带。他刚伸手想提起它,就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戳上了。
“把手举起来!”
他慢慢直起身子,举起手。
“你是干什么的?”
“……过路的。”
“不是土匪?”
“不是。”
出乎应原的意料,身后的触感消失了——而他的手枪还握在手上。他干脆就转过身去。
秋心瑶也一脸无辜地举着手,被另一个女孩子用手枪顶着头。
应原身前是一个稚气未脱的男孩。他朝后招招手,女孩就把枪放下了。
“你不是‘流亡者’的人吧?”男孩再三确认。
应原打量着他。他们穿着同样是灰色的长袖帽衫,外面套着防弹背心和整套的护具。男孩手里的七九微冲也跟应原的突击步枪一样有威慑力。
“不是。我送她——”他指向秋心瑶,“去北面。”
秋心瑶望着应原,那个女孩则望着那个男孩。不论怎么看,这场景都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
“要是没事的话,”应原朝路障一摆手,“让我们过去吧。”
那个女孩子似乎听见了应原的话,提高了音量回答道:“不行!你们的轮胎都快冻裂了!过几天会晒炸的!”
男孩回了下头。秋心瑶看见,他的口型是让女孩别那么大声。
“她说轮胎不行了。要不这样吧,我带你们回去换个轮胎你们再走。”男孩主动收起枪。
应原考虑了一下。虽说这样的邀请有些过度热情又可疑,但万一……
“秋心瑶!”应原喊了她一声,“轮胎怎么样?”
秋心瑶从女孩出声开始就略带惊讶地望着她。她回身踹了轮胎两脚,又蹲下去看了看,“他们说得对……”
那也没办法了。接受邀请是危险又不谨慎的,但拒绝邀请,听那个说法,就是蠢到家了。这样的场合还真是尴尬。应原把枪又插回枪套里,并不情愿地说了句谢谢。
“没事,”男孩回过头,“妹妹,你把东西收起来,咱们带他们回家。”